中國的詩教并不是在學(xué)塾才開始。在正式的學(xué)塾教育之前,兒童往往就跟從家人學(xué)念詩:
我三歲尚未學(xué)認字時,便跟著老太太們學(xué)數(shù)嘴兒,數(shù)嘴兒即是學(xué)民歌民謠,我會的很多,約有好幾十套?!覐娜龤q上,就從著先父在枕頭上認字號,并帶著學(xué)念詩,是光用嘴念,不認字?!嗄钗逖越^句,盡因絕句短而易記也。齊如山《齊如山回憶錄》頁3。
家庭是一個比學(xué)塾更易誘發(fā)對詩的感情的地方,詩人臧克家說:
我的家庭……詩的氣氛很濃?!ǜ赣H)喜歡詩,他的氣質(zhì)、感情、天才和詩最接近。我常常懷著悲傷的心情側(cè)耳傾聽,聽他用抖顫的幾乎細得無聲的感傷的調(diào)子,吟誦著他同我的一位族叔唱和的詩句?!ㄗ娓福┌逯F臉,終天不說一句話?!蔡貏e好詩?!袝r,他突然放開心頭的鐵閘,用湍流的熱情,洪亮的嗓音朗誦起《長恨歌》來,接著又是《琵琶行》。他的聲音使我莫名其妙地感動,不是他的聲音,是他的詩的熱情燃燒了我幼小的心靈。這時,他簡真變成另一個人。他曾熱心地教我讀詩?!段幕缑俗允觥讽?94—195。臧克家是詩人。
詩人易君左約在十歲由他的名詩人父親教作詩。潘大逵的長兄是革命人物,在外讀書,只要回家逗留較久時,就為弟弟講《詩經(jīng)》和唐詩。易君左《大湖的兒女》頁162;潘大逵《風(fēng)雨九十年》頁19。
中國婦女受教育的機會少,在教下一代讀書上,擔(dān)當(dāng)?shù)慕巧静患澳行灾?,但母親或女性長輩經(jīng)常教幼兒讀詩,這在《母教》一文中已說過,女性在中國這個詩的國度中,曾做出超過她們受教育機會的貢獻。所謂女子無才便是德,書大可不必讀,唯獨是詩的教育則不限于科舉有望的男孩子。而中國詩短小易記,也為女性和幼兒提供了欣賞文學(xué)的空間。正因為有這些詩教基礎(chǔ),所以近代初辦婦女雜志時,婦女投稿寫文都很幼稚,唯有寫詩較好。但一本雜志不能都是詩,結(jié)果很多篇幅是找男人代寫的。鄭逸梅《回憶幾種婦女雜志》頁25,轉(zhuǎn)引包天笑《我與雜志界》。載《逸梅隨筆》,黑龍江人民出版社,1988年。
“上古時代的教育都重在口耳之相傳,為便于記憶、傳播,韻語文學(xué)便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它便于文化的積累。”“詩教、樂教與文教、政教的匯通合一,正是中國文藝教育的基本特色?!苯鹬颐鳎敖視?,頁244,265。舊詩縱使被新文學(xué)家認為是死文學(xué),它的教化作用、在中國兒童教育中的特殊角色卻不可忽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