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從半年前開始,天川酒館周邊的胡同開始拆遷,拆遷之后遺留下來的一片片廢墟成了阿堅的游樂場。從此以后,阿堅每逢喝多了,便要從酒桌上消失,片刻之后,他會抱著些灰磚灰瓦回來,他先是去水池邊沖洗,然后堆在地上晾干,然后招呼服務(wù)員筆墨伺候,然后在這些磚瓦上題詩題字,然后他將這些題了詩詞的磚瓦分送給在座的朋友。
磚是好磚,青灰色,很長,很重,敲起來有金屬聲,有的磚棱上有細細的凹槽。阿堅說這是清代的。阿堅說可以拿回家當枕頭,夏天倍兒涼快,現(xiàn)在我的床下就堆著這樣兩塊磚。
瓦則花樣較多,有一般的,有瓦當,有瓦坡,阿堅會對你講得頭頭是道,瓦當上有各種花紋,阿堅根據(jù)花紋種類將它們分成公母。
還有巨大的方磚,有半個墓碑那么大,一個人勉強能抱動,這種磚阿堅專送給開車來的哥們。
一開始,大家覺著新鮮,對阿堅的饋贈均欣然接受,時間長了,眾人均有些承受不住,不能每次喝完酒都往家里抱磚吧?尤其是像我這樣打車回家的,肯定不能拎著塊板磚在街邊攔的,掖在懷里也顯得形色詭異,只能四處亂找塑料袋,有一次實在沒找著合適的塑料袋,我只得脫了外衣把磚裹在里面,下了出租車,我尚需步行5分鐘才能到家,那是冬天,我便穿上外衣,拎著塊巨大的板磚在夜深人靜中滿嘴酒氣地埋頭疾走,好在沒碰上巡夜的。
現(xiàn)在,倘阿堅再在酒桌上送磚送瓦,眾人一般均不吱聲,逼得阿堅沒法了,只得愣送:“你把這磚抱回家,我把這酒干了!”弄得這哥們直說:“何必何必,我抱回去就是了。”
我見過阿堅拎著根棍子在夜深人靜的廢墟里翻翻揀揀,有時實在沒什么收獲,他會打還未搬走的釘子戶的主意,找根長桿子直接掀人家的瓦。有一次動靜太大,驚動了人家,但可能是作為釘子戶心里也發(fā)虛吧,那戶人家沒敢亮燈,只從黑乎乎的小屋里傳出一個老爺們圓潤的粗嗓:“干什么的?”我和阿堅抹頭疾走。后來我們回想那個粗嗓實際上有些外強中干,甚至有些發(fā)顫,我想那哥們后半夜八成得失眠,他沒準會想:政府不敢跟我玩硬的,莫非要跟我玩什么陰的?
順便說明一下,阿堅生于50年代,無家無業(yè),愛好寫詩和旅行。20年來,潛心于詩歌,并且小有成就,成為中國口語詩的代表人物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