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國成立后,父親在團中央工作十年,后到湖南、陜西。丕顯叔叔則在中國工商業(yè)最發(fā)達的上海工作達23年之久,其見識、經(jīng)歷很豐富,工作的繁忙程度要超過我父親。父親關心上海方方面面的發(fā)展,丕顯叔叔在繁忙之中也不忘支持、指導上海市的青年工作。
“文革”一來,一時天旋地轉,人倫顛倒,批判、奪權、斗爭席卷全國,無所不在,無孔不入?!胺磩勇肪€”要斗,“走資派學術權威”要斗,“黑五類”要斗,“紅小鬼”要斗,“劉、鄧”要斗,還有帶槍的“劉、鄧”最后也跑不了。我父親1966年8月就被停職打倒。1966年10月,丕顯叔叔參加中央工作會議,當時他的心情復雜、彷徨、心中無底,遇到的熟人也都緊張而憂郁?!笆裁词屈h內走資派?”他的心理活動正像他的回憶錄描寫的那樣:“這種提法實在是令人不安。究竟什么樣的人算是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呢?我們在心里暗暗為自己劃線?!?/p>
“文化大革命”進入奪權階段,“共產黨”打倒共產黨真是天下第一奇聞。奪權斗爭的第一個回合就出自中國最大的工業(yè)城市、經(jīng)濟文化中心的上海,首當其沖的人物就是陳丕顯。1967年1月l日凌晨3點,周恩來總理親自打電話給陳丕顯,指示他擔負起領導責任,維持革命秩序,“抓革命,促生產”。中央“文革”這一條線卻策劃著一場奪權陰謀。1月4日《文匯報》奪權,1月5日《解放日報》奪權,1月12日凌晨上海造反派沖進市委大樓,搶走了市委大印,宣布奪權成功。同時在人民廣場召開幾十萬人大會,扣押了陳丕顯、曹荻秋等領導人。1月31日,《紅旗》雜志發(fā)表了《論無產階級革命派奪權斗爭》的社論。張春橋為此作注:“蘇聯(lián)十月革命是一場偉大的人民革命,我們上海的‘一月革命’也是一場偉大的人民革命。這兩次革命都是一個階級推翻一個階級的深刻的大搏斗?!敝链?,丕顯叔叔帶著鼻咽腫瘤,開始了八年囚禁的囹圄生活。
父親1971年告別了河南潢川五七干?;鼐┘揖淤x閑。隨著父親的到來,家中的客人也多了起來,熱鬧起來。先是我們兄妹的同學來,同學又帶著他們的朋友來,接著受到?jīng)_擊的干部來,以后沒有受到?jīng)_擊的干部也來……我父親接觸的人越來越多,方方面面的信息也使他更多地了解了外面的情況,開始了新的思考,也開始他和客人、來訪者的談話。他戲稱自己是沒有分配工作,沒有職務,不在臺上,但仍然可以在臺下做些工作的老家伙。一次丕顯叔叔的長子陳小津來到我家,他向我父親述說了在“一月風暴”的中心上海他父親的經(jīng)歷和仍被關押的現(xiàn)況。以后他往來更加頻繁,粗略統(tǒng)計,約有三四十次之多。
我父親以他的親身經(jīng)歷,結合當時“文革”的感受和他對毛主席的了解,就丕顯叔叔的問題不斷對小津講:“毛主席是我們崇敬的領袖、長者,對主席一定要認錯。如果你不認錯,難道說群眾錯了?難道說毛主席他老人家錯了?當然,要認錯有兩種:一種方式是可取的;另一種是不可取的。一種認錯方式就是實事求是地檢查自己的錯誤,請主席關心,向主席提出請求,要求解除監(jiān)禁,恢復組織生活,要求分配一些工作:另一種就是把自己罵得狗血淋頭……”他還具體告訴小津給主席的信應該如何寫:“要在信中表示:多年來一直想念毛主席,好多年沒有見到毛主席,過去主席經(jīng)常耳提面命,經(jīng)常能聽到主席教導。這么多年沒有見到主席了,很想念主席。雖然沒有見到主席,但一直在認真讀毛主席的書,檢查自己的錯誤,愿意繼續(xù)跟戰(zhàn)爭年代一樣,在毛主席的教導下,跟毛主席一起干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