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宣懷一代官商,何等頭腦,加上長期浸淫興辦電報的業(yè)務,一眼就明白問題的癥結所在:就是丹麥人十年前在上海那手“暗度陳倉”的計謀。這個先例不除,永遠會有后續(xù)者蠢蠢欲動。他一邊提醒各地華商“自設以爭先”,免得被洋人占了便宜;一邊和鄭觀應商量如何應對這一局勢。
欲要滅敵,必先除其羽翼。要想干掉大北,就得先把外勢掃平。
大北公司最強有力的支援,是那個叫囂著要修香港-福州-上海線的英國大東公司,別看它跟大北公司是競爭關系,其實是一個鼻孔出氣。它們在1883年年初就有了一個秘密協(xié)議,大東公司負責修一條香港到上海的水線,收益分給大北公司一半,而大北公司則允許大東公司分享中國海線修筑的專營權。對它們來說,旱線登陸是一損俱損,一榮俱榮。時任上海道的邵友濂已經(jīng)拒絕過多次大東公司水線登陸的請求,假如大北公司成功登陸,大東公司就能理直氣壯地嚷嚷:“和尚摸得,我摸不得?”口子一開,損失就大了。
所以按盛宣懷的原話就是:“欲拆廈岸已成之丹線,方能拒福、汕將至之英線?!碧热裟軌蛳刃邪汛髺|公司擺平,來一個釜底抽薪,大北公司也就離失敗不遠了。
可怎么釜底抽薪,也是一門藝術。給的條件太低,人家不干;給的條件太高,自己又吃虧。最后想出辦法的不是盛宣懷,也不是鄭觀應,卻是一個本來與此事無關的曾紀澤。
當時曾紀澤正在跟英國人談判鴉片關稅問題,中國欲禁鴉片又不敢禁,只好曲線救國,變著法兒提高鴉片的關稅,以求能稍稍抑制。英國人還沉浸在鴉片戰(zhàn)爭的興奮里,對中國這個要求堅決予以抵制,談判一度陷入僵局。
這一次中國和丹麥談判既開,曾紀澤忽然看到了希望。他跟李鴻章說咱們已經(jīng)允許大北公司的南北二線登陸了,如果拒絕大東公司的請求,英國人肯定不干;不如也讓大東公司在上海上岸——虱子多了不咬,不差他一家爭利的——拿這個作籌碼,讓英國人自己去對付東印度公司,逼他們接受加稅。李鴻章有點猶豫,他覺得電報利薄,鴉片利豐,英國人算盤打得精,未必肯這么犧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