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下午,袁回到天津。當晚去見榮祿,沒談幾句,有客來,只得作罷。第二天,9月21日一大早,兩人再次見面。袁世凱和盤托出,榮祿大驚。他們不心疼維新黨,但是心疼皇上。認定皇上圣孝,實無他意,但有群小結(jié)黨煽惑,謀危宗社,罪實在下,必須保全皇上以安天下??墒窍雭硐肴?,實在想不出什么好辦法。這就是所謂的袁世凱告密。據(jù)袁的記載,他始終不相信皇帝有廢后的心思,全是維新人士搗的鬼。如果說康有為事后死不認賬的第一動機是為了保護光緒,那袁世凱何嘗不是如此呢?
同一天,慈禧太后訓(xùn)了光緒一頓,據(jù)私人筆記,訓(xùn)話如下:“汝之變法維新,本予所許,但不料汝昏昧糊涂,膽大妄為,一至于此。汝自五歲入宮,繼立為帝,撫養(yǎng)成人,以至歸政,予何負于汝?而汝無福承受大業(yè),聽人播弄,如木偶然。朝中親貴重臣,無一愛戴汝者,皆請予訓(xùn)政,漢大臣中雖一、二阿順汝者,予自有法治之?!绷頁?jù)更詳細的私人筆記,太后令慶王、端王、軍機御前大臣跪于案右,皇上跪于案左,設(shè)竹杖于座前,訓(xùn)曰:“天下者,祖宗之天下也。汝何敢任意妄為!諸臣者皆我多年歷選,留以輔汝,汝何敢任意不用?乃竟敢聽信叛逆蠱惑,變亂典型。何物康有為能勝于我選用之人,康有為之法能勝于祖宗之法?汝何昏憒不肖乃爾!”皇帝不吭聲,太后接著把怒氣發(fā)泄到那一片王公大臣身上,曰:“皇帝無知,汝等何不力諫?以為我真不管,聽他亡國敗家乎?我早已知他不足以承大業(yè),不過時事多艱,不易輕舉妄動,只得留心稽查管束。我雖人在頤和園,而心時時在朝中也。我惟恐有奸人蠱惑,所以常囑汝等不可因他不肖,便不肯盡心國事?,F(xiàn)幸我還康健,心不負汝等也。今春奕劻再四說,皇上既肯勵精圖治,謂我亦可省心。我因想外人不知其詳,并有不學無術(shù)之人,反以為我把持,不許他放手辦事。今日可知其不行矣。他是我擁立者。他若亡國,其罪在我,我能不問乎?汝等不力諍,是汝等罪也?!眲傄氵@個馬屁精搶先對曰:“屢次苦諫,多加譴斥?!逼溆啻蟪迹醒灾G過者,有沉默者。于是太后重新罵上了光緒:“變亂祖法,臣下犯者,汝知何罪?試問汝祖宗重,康有為重?背祖宗而行康法,何昏憒至此?”光緒似乎這時才緩過氣來,回說:“是固自己糊涂。洋人逼迫太急,欲保存國脈,通融試用西法,并不敢聽信康有為之法也?!碧髤柭曉唬骸半y道祖宗不如西法,兒子反重于祖宗乎?康有為叛逆,圖謀于我,汝不知乎?尚敢回護也!”皇上魂飛齒振,不知所對,于是太后復(fù)厲聲問:“汝知之乎?抑同謀乎?”光緒稀里糊涂地回曰:“知道?!碧笤唬骸凹戎?,還不正法,反要放走?!惫饩w順口答曰:“拿殺。”看訓(xùn)話內(nèi)容也可以證明,榮祿那邊還沒有告密呢。因為太后只埋怨光緒脫離舊臣盡信小人。這頂多是個維新是否有術(shù)、用人是否有度的技術(shù)問題,圖謀太后之類政治問題,慈禧還僅是當作傳言,沒有當真。也正因為如此,太后在隨后的行動中,僅有以下兩項:第一,宣布重新訓(xùn)政;第二,下令捉拿康有為、康廣仁兄弟。由此也可以看出,袁世凱根本沒告密。因為太后既沒有捉拿夜訪袁世凱的譚嗣同,給二康的罪名也僅是康有為“結(jié)黨營私、莠言亂政”并其弟康廣仁,均著步軍統(tǒng)領(lǐng)衙門,拿交刑部,按律治罪。按茅海建先生的考證與推理,袁世凱訓(xùn)政之前沒有告密,且太后本來預(yù)計21日回頤和園呢。但是在回頤和園之前,太后既聽說了康有為根本沒按諭旨離京赴上海辦報,更風聞了康有為將有所發(fā)動的消息(康有為這個大嘴巴,還說弟子們筆墨不謹呢,事實上最不謹?shù)那∈撬救耍瑳]有等到動手,他圖謀太后的消息就傳遍了京城)。于是她勒令光緒逮捕康有為,為光緒所拒絕。于是太后拿出楊的奏折,于是光緒請求太后訓(xùn)政,于是太后密詔崇禮捉拿康氏兄弟……。怎么說呢?我覺得這方面即使盲目相信茅先生,也不會錯到哪里去的。茅先生推崇臺灣的黃彰健先生,而我推崇茅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