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最后一面(3)

人皮古卷 作者:澹臺鏡


“然后我就做了個夢,老邪乎了……剛剛瞇上眼睛,眼前就出現(xiàn)了光蛋的影子,半個月沒見了,我當時挺高興,滿臉笑意地湊過去:‘光蛋,半個月不見你小子快來看看,瞅瞅我這體型是不是比原來大了一圈,來來來,我們再比試比試,看誰能摔過誰?’”

當時大家也沒別的愛好,閑來無事的時候就喜歡摔跤玩玩,別看光蛋長得不濟,一條鼻涕蟲吸溜到嘴巴邊兒,個子也不高,黑不溜秋的,但那小子有勁,身上肉乎乎的。就為這事耗子納悶了好久,他們平時的伙食差不多,都是吃糠咽菜的,光蛋這家伙怎么長得這么好?自己為嘛就細胳膊細腿的。

后來一直等到常九大學畢業(yè)耗子才終于找到了答案,敢情人和人不一樣,人和人的胃也相差十萬八千里,有的人消化好,什么東西進肚子都不浪費,自己吃了等于白吃。不過耗子后來對這個答案也有點不滿意,他戲謔:“自己那胃只識別好吃的,對那些糠菜爛窩窩看不上眼……”

眼瞅著自己身板壯起來,又趕上半個月沒見面,耗子的手心立時有些癢癢,就想和光蛋大干一場。不過等了好大一會兒那小子沒動靜,耗子正納悶的時候,就聽到光蛋在旁邊說:“耗子,我要走了,我這是最后回來看你一眼?!?/p>

聽了這話耗子挺納悶,再一細瞅光蛋今天也有些不對勁,那眼睛直直地看著自己,總感覺有些瘆得慌。耗子收起臉上的嬉笑,慌忙過去抓光蛋的胳膊,可一下卻劃拉空了,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又看到光蛋回過臉來,不過這回可和剛才不一樣了,光蛋身上纏繞著一條大青蛇,從頭到腳把他箍得緊緊的,當時耗子就嚇傻了。

他想喊人嗓子里卻出不了聲,就那么眼睜睜看著光蛋兩眼翻白倒在了地上,那條大青蛇纏繞得越來越緊了,光蛋破舊的衣服都擰在了一起!耗子嚇得一身冷汗,眼淚當時跟下雨似的流,也就是在這當口,他就感覺頭一痛,隨即醒了過來。

耗子睜開眼睛看到了自己的母親,這才知道剛才是個惡夢,他長嘆口氣:“幸好是個夢。”母親左右瞅瞅耗子問道:“剛才做惡夢了吧,看這滿腦門子的汗水?!闭f著話兒就拿毛巾給他擦擦,但耗子卻感覺母親有些不對勁,嗓子似乎有些啞。

“娘,我剛才夢到光蛋了,是一個惡夢,可嚇死我了?!?/p>

耗子娘的動作停下來,她不相信似的看著耗子:“怎么,你夢到光蛋了?”

耗子有些疑惑,怔怔地點點頭,嗯了一聲。他娘手中的毛巾應聲而落,眼睛里的淚水這就涌上來,良久才擠出一句話:“我剛從光蛋家回來,他死了,上山給她娘采藥被毒蛇咬死了……”

當時耗子一聽這話就傻了,半天才回過神來,后來又斷斷續(xù)續(xù)聽他娘解釋,原來光蛋娘得了哮喘,說山上有種草藥熬了能治療咳嗽,這孩子天不亮就上了山。眼瞅著到晚上了還沒有回來,光蛋娘嚇得六神無主,后來大伙組織人去山里尋找,沒想到卻只找到一具發(fā)黑的尸體,是被毒蛇咬死的。

耗子當時就懵了,他把自己夢中的情形給娘講了一遍,良久,耗子娘嘆口氣:“估計這孩子走得急,所以臨走要和你告?zhèn)€別,孩子不怕,明兒個你到光蛋墳上燒炷香就沒事了,也算是送他一程……”

常九一直默不做聲,耗子這會兒有些難過:“也許是兄弟來給我們告別了。”

“耗子,我們和李暉是最好的哥們兒,他這死得太慘了,我們一定要找出幕后之人,否則李暉在天之靈都不會安息的。”

“如果我知道是哪個王八羔子干的,到時候一定把他大卸八塊!”

“耗子,我總感覺那蛐蛐有很大問題,李暉死得蹊蹺,蛐蛐消失得蹊蹺,這段時間你到處轉轉,看還能不能找到那只大棺頭?!?/p>

夜幕沉沉,耗子臉上也多了幾分凝重:“九哥,這事就包在我身上了,李暉就是我親兄弟,兄弟死了我比誰都著急,放心吧。”

“啊,我想起來了!”聽到一聲大叫,常九嚇得一個激靈,此時應該已是午夜,耗子毫無征兆的大喊讓他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常九嗔怪地看了耗子一眼,起身拿開煤油燈罩,拿出旁邊的一根竹簽撥弄一下,屋里的光線頓時亮起來,回頭再看,只見耗子滿臉喜色。

“想起什么來了?”習慣了耗子的一驚一乍,常九已見怪不怪了。

“想起那個老木匠啊,老木匠家里的地址??!”耗子興奮地大喊。

常九投過去一抹疑惑的目光,耗子的小眼睛閃著光澤:“是剛才的夢,是剛才那個夢提醒了我??!九哥,你還記不記得老爺子經常念叨的一句話?”

“他說過的話太多了,我哪里知道你問的哪句?”常九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耗子有些得意揚揚,聲音都清脆了好幾倍:“老爺子以前經常念叨的一句話,叫做什么來著……莫忘全吳館中夢,嶺南泥雨步行時。記得當時我聽了直笑,呦呵,老爺子還會吟詩呢,咱爹半晌不言語,邊低頭做木匠活邊暗自嘆道,這可是他住的地方,一晃十年都沒見面了?!?/p>

常九頓時反應過來,他猛地一拍腦袋:“我也想起來了,那木匠就住在嶺南行!”

耗子一臉喜色:“對啊,聽說以前他們倆見過幾次面,咱家老爺子不識字,于是那老頭就經常念誦這兩句,說地名都在這里了,還美名其曰幫咱爹掃盲來著,順便提高點文化修養(yǎng)……”

“對對,聽說那老頭能識文斷字,不但木匠活做得好,還寫得一手好字,爹這一輩子沒佩服過別人,他應該是獨一個!”

常九的記憶閘門終于打開了,他和耗子似乎又回到了從前,倆人蹲在地上看父親做著木匠活,偶爾會幫著父親扯扯墨線,輕微的顫聲之后,一抹筆直的黑線印在木頭上,父親則拿起旁邊半米來長的鋸順著墨線費力地切下去。

“刺啦刺啦……”

聲音有些沉悶,木頭屑落滿了一地,如果是在冬天,這是最好的暖爐木料,塞進細細的小鐵桶,半天都會散著余溫。耗子經常過來湊個暖兒,倆人一起聽父親講著那些奇聞軼事。

耗子卻有抑制不住的興奮,他猛地拍了常九一拳:“九哥,地址想起來了,我們明兒個就去吧!”

“嗯,那地方不太好找,地處偏僻,不通火車和汽車,估計得步行才行,我們又帶個大木箱子,可能要費些周折?!?/p>

“家里不是有毛驢嗎?我們明天用它馱著過去。”父親生前一直用毛驢馱著工具箱走街串巷,家里的確有一只很老的毛驢,它跟了父親整整十年。自從父親走后,常九又不太會喂養(yǎng),眼看著毛驢餓得嗷嗷亂叫,每天吵得他睡不著覺,就在一個禮拜之前被他賤價賣掉了。

耗子聽了這話,嘴里嘟囔著:“老爺子在的時候,寧愿自己走路都不肯讓它馱自己,對它像親生兒子一樣,你可倒好,竟然賣給旁人了,如果被咱爹知道了,肯定要傷心死了?!?/p>

耗子說話有些口不擇言,正好戳到常九的痛處,但耗子說得在理,常九嘴巴張了幾張終于將話頭咽下去:“明天的話明天說,先睡覺吧,我都困死了。”

看天色最少也得后半夜了,折騰了大半個晚上早就支撐不住了,耗子想也沒想就倒在了旁邊的床上:“哎呦,我困死了,先睡了……”話音剛落,常九再看時,耗子已經發(fā)出了輕微的鼾聲。

灶上的火還在燒著,壺里的水應該開很久了,正在“咕嘟咕嘟”冒著熱氣,秋天的夜晚比較寒冷,此時這一團爐火似乎增加了許多溫暖,常九走過去,坐在了旁邊的馬扎上。

火苗跳動著,一閃一閃地籠罩在常九的臉龐上,他陰晴不定的臉頰顯得有些暗紅。也許是因為剛才的惡夢,也許是思緒萬千理不出頭緒,他腦袋一片雜亂,不過,父親和李暉的影子卻一直在他腦海中盤旋。

父親滿臉慈祥,只是臉上帶著少許遺憾;李暉的身影卻有些恐怖駭人,七個血洞異常顯眼……常九將雙臂縮在一起,眉頭微皺。不知道過了多久,他也打起了盹,將頭埋在膝蓋中就這么睡著了。

屋里極其安靜,窗外的秋風輕輕吹拂著,午夜之后這風聲似乎大了許多,樹葉的枝椏輕輕拍打著窗欞子,灰暗的地面上留下一條條的暗影。

昏暗的院落里突然傳進輕微的開門聲,大門的插栓應聲而落,同時一個鬼魅般的身影閃了進來。他的身材比較高大,頭發(fā)不長,有些亂蓬蓬的,臉色卻蒼白無比,白色的鞏膜占了大半,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表情,甚至走路的步子都略顯僵硬,正悄悄朝房間內走來。

門虛掩著,輕輕一推就開了。


上一章目錄下一章

Copyright ? 讀書網 ranfinancial.com 2005-2020, All Rights Reserved.
鄂ICP備15019699號 鄂公網安備 42010302001612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