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事情并不總是那么直接了當。

下面這些在中國是人人皆知的事情：1949年11月27日，在政權交替之際，在重慶的渣滓洞和白公館這兩座步行距離之內(nèi)的監(jiān)獄里，發(fā)生了一場大屠殺。那天遇難的有超過200人。在白公館，處決是分批進行的，直到晚上都還沒怎么結束，也就是那時還活著的二十個獄友在一個同情他們的看守的幫助下逃走了。在渣滓洞，獄方用機槍打死了140多名犯人，把汽油澆在尸體上焚燒。有幾個人在火海和混亂中逃生。幾天后，在大屠殺地點附近的山坡上，發(fā)現(xiàn)了一個填滿了尸體的坑，那些尸體的手腕上還戴著美國馬薩諸塞州Springfield生產(chǎn)的手銬。

這個填滿尸體的坑，還有兩處監(jiān)獄，都在中美合作所的總部轄區(qū)。中美合作所是在1943年二戰(zhàn)期間根據(jù)一項由羅斯?？偨y(tǒng)和蔣介石委員長簽署的協(xié)議成立的。（直到我去了美國才知道，協(xié)議上宣稱的目的是打擊兩國的“共同敵人”，也就是日本。）

（圖：白公館監(jiān)獄）

關押的犯人中大多數(shù)是重慶的地下黨員。逃生的人里面有一個叫羅廣斌的是我父母的熟人。大屠殺十二年之后的1961年，羅和一位合作者出版了一本非常轟動的小說《紅巖》，歌頌共產(chǎn)黨員在渣滓洞和白公館的英勇斗爭。小說里面的角色大多都是根據(jù)真實人物寫的。事實上，他們先發(fā)表了一本短一些的紀實作品《在烈火中永生》，然后才把這本書改寫并擴充成一本小說。

（圖：渣滓洞監(jiān)獄）

隨后，一股紅巖熱在很長時間里席卷了新中國。在六七十年代，這本小說在對學校里面的孩子進行“革命英雄主義教育”和反美教育上比任何一本課本都成功。這是我在二年級時讀到的人生第一本小說。我所認識的每一個和我同樣年紀的人，一直到比我們小十歲的，都讀過這本書，有些人一直到今天仍然很喜歡。小說里面有很多生動的嚴刑拷打場面，那些打手身后常有代表中美合作所的美國高參的影子晃動。有這樣高昂的英雄主義主題和緊張的地下斗爭情節(jié)，我得承認這些故事對于年輕的頭腦來說的確很有吸引力。我那時候很投入；直到現(xiàn)在回想起來，我才意識到那些語言多么鼓吹和煽情。

這部小說被改編成電影，歌劇和話劇，在觀眾中賺取了大量的眼淚。以紅巖為封面的日記本成了重慶最流行的東西。從1963年直到1970年初，我媽和我姐用的所有日記本都用紅巖作封面——一塊紅色的石頭上迎風立著一棵高大的松樹。（你可以在亞馬遜找到這本書的封面。有位作家朋友告訴我有英文版的紅巖，但我從沒讀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