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游擊隊襲擊豪汗鎮(zhèn)時,馬莫沙哈和村里的一群小伙子奮起反擊,將他們擊退。那一晚,他整夜待在一間小浴室里,用僅有的一把手槍朝窗外開火。為了能讓他夠得著高高的窗臺,他可憐的妻子只好四肢著地,弓成一團,讓他踩在她背上。那一場惡戰(zhàn)中,他們夫妻倆都存活了下來,但他卻成了被追殺的對象,于是他們先去塔吉克斯坦躲了一陣子,但最終還是偷偷回到了阿富汗,也就是因為這次的回來他才被游擊隊抓獲。這再次顯示出我們這個大家庭的團結傳統(tǒng):母親整夜出去走關系,向一個又一個軍官求情,求他們釋放馬莫沙哈。他不是她的親骨肉,可她視如己出,正如她愛所有父親的其他妻子的孩子們一樣。但求情最終沒能成功,和父親一樣,馬莫沙哈在黎明時分被一顆子彈射進腦袋,就這樣被殘忍地槍殺了。
我是知道這件事情的經(jīng)過的。這事發(fā)生的時候,我還是個小女孩。既然我當時在場,那她為什么還要問我呢?盡管我的親戚們都往好的方面說,可我還是擔心她說的確實就是穆基姆。他就住在喀布爾,所以我擔心遇害的是他。我憂心不已,連一口飯都吃不下,心撲通撲通跳個不停,還感覺一陣惡心。真想長出一雙翅膀,飛到喀布爾,去看看穆基姆是否有事。
在回家的路上,納迪爾反復強調(diào)說那個婦女肯定是弄錯了。我知道,他是想保護我,而我寧肯相信他編的謊言,也不愿承認這可怕的真相。
或許是由于一直牽掛著穆基姆的生死吧,我總覺得后來在鄉(xiāng)下的日子不愜意。我開始想念家人,尤其是母親。我很難適應鄉(xiāng)下的生活,渴望能夠回到城市喧囂和活力的生活中來,最好是喀布爾這樣的城市。在這里,一切都是那么陌生,我甚至覺得連村里最珍貴的水煮肉和圓盤烤餅都很難吃,身體也漸漸瘦了下來。而且還發(fā)瘋般地開始懷念課堂。
村里那時沒有電視機,也沒有收音機,因此,吃過晚飯,收拾完畢,大家就上床睡覺——通常每晚七點就睡了。對我來說實在太早了,躺在床上的我,為了有事可做,就在腦子里復習數(shù)學題和物理、化學公式,這至少能夠讓我覺得跟課堂還保持一絲聯(lián)系。我太渴望上學了,就在重溫數(shù)字與符號的過程中,夢想著能夠很快返回喀布爾,重新?lián)炱痖焺e一年之久的學業(yè)。
沒多久我就央求納迪爾準許我回到法扎巴德。我想念母親,真的需要盡快回到她的身邊。我開始跟親戚們討論這個計劃,但最終大家決定,我不必回法扎巴德,而是讓母親、姐姐、姐夫,還有我一起回到喀布爾。我母親的二兒子米爾沙卡伊在首都當了警長。他說,現(xiàn)在喀布爾足夠安全,我們回去住完全沒問題。于是,納迪爾和我騎馬返回法扎巴德,然后所有人從那里坐飛機前往昆都士。
能和家人一起回喀布爾,尤其是能和母親一起走,真叫我心花怒放。我沒告訴她關于穆基姆的死訊,因為我自己還沒勇氣接受這個事實。當不安向我襲來,我干脆就不去想它。母親看到我回來也很高興,雖然我們都不知道回喀布爾后會面臨什么情況,但能回來已經(jīng)足以讓我們興奮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