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夫人攏一攏罩在身上的貂皮斗篷,對丈夫道:“你此次安排何止是就緒,還妥妥當當、不勞我操心呢!就連你那位……寵妾……”
柯懷遠和苗夫人忽耳聞“寵妾”二字,均為之一震,驚得一同回過了頭來,眼光凌厲地注視著柯懷祖。
陶夫人不是沒有注意到他們夫妻二人的神色,只譏誚一笑,接著往下道:“你新納的寵妾柳鴛兒妹妹,也安置在東門外的西街胡同里了,是嗎?”
柯懷祖露出幾分訕訕來:“夫人多慮了,我可不敢私納寵妾,我雖然把她帶回京來,也是想讓你和娘先過目,要是你們都覺得不喜,我自會打發(fā)她離去?!?/p>
陶夫人斜斜地往前瞄了一眼,冷笑道:“我自是曉得老爺心里有我。前兒曾聽聞宋家的老爺竟鬧出寵妾滅妻的丑事來,眼看著宋家的大好名聲就這么毀于一旦,我心里也著實擔憂了許久。”
柯懷遠和苗夫人留心地聽著他們的言語,不由為之大驚失色。因依舊是背對著眾人,只極力將那溢于表面的驚疑與陰冷慢慢收斂于心。
隔了兩日,陶夫人便帶了許多補養(yǎng)之物前來尋容迎初。一進屋門,二話不說便讓陳媽媽她們放下了成盒的燕窩、阿膠和人參,并一個瓷包銀的捧盒,打開內(nèi)里,是一塊晶瑩通透的碧玉。
陶夫人親自把碧玉取出,遞到容迎初跟前笑吟吟道:“這是你二叔從宜州帶回來的上等好玉,我看著是比京城的要圓潤些,你如今有了身子,又要操心府里的事,正好戴了這玉定一定神氣。”
容迎初心下暗奇她異于平常的殷勤,面上只客氣推讓道:“嬸娘這禮也太重了,還有這許多的東西,迎初可真是受之有愧。”
陶夫人微有不悅:“我給你的,你只管收下便是。難不成你還看不上了?”
容迎初已經(jīng)知道她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便露出一點謙卑之意來:“嬸娘這是哪兒的話,迎初只是覺得無功不受祿而已?!?/p>
陶夫人揚一揚手,示意隨侍的陳媽媽領(lǐng)了丫頭們出去后,方道:“比起你如今在府中的地位,這些個東西算得上什么?迎初,你已經(jīng)今非昔比了。”她眼光在容迎初身上逡巡著,緩聲道,“我原便覺得你是個聰慧人兒,日后必是能成事的。果不出我所料。也不枉我當初在親家老爺夫人跟前費盡唇舌,就為幫你謀得一個義女的身份?!?/p>
容迎初對她重提往日舊事已有準備,只淡淡笑道:“嬸娘之恩迎初莫敢忘。只是如今二叔得以順利返京,我義父也出了不少力。回想起當日咱們?yōu)榱硕敽驼Z兒的親事,也費了許多工夫?!?/p>
陶夫人牽了牽嘴角,道:“是,我原便該謝你才是。正因為想要謝你,所以我今日才跑這一趟,給你提一個醒。”她也不等容迎初說話,自顧自道,“弘安如今已經(jīng)為官,看他如今的模樣,也是大有進益了。我尋思著,弘安可是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長房嫡長子,不知你們對往后的路是不是另有打算?如今雖說老祖宗已經(jīng)把當家的權(quán)給了你,可畢竟上頭還有這么個人,后頭又緊跟著老三和老五呢,你們也并非一勞永逸?!?/p>
容迎初細細聽著她的話,只覺得她的用心非同尋常,遂道:“然則嬸娘有何高見?”
陶夫人捧起茶盅啜了一口六安茶,不徐不疾道:“我今日來給你說這些,便是把你當做了自己人,我也不跟你拐彎抹角。苗氏跟弘安之間的恩怨,我是多少知道一些。弘安活過來了,而且還活得好好的,苗氏是不能就此罷手的。要知道,柯家這些年來在外頭置田產(chǎn)、開新鋪子,一年漲比一年的進項,你才接手管家,興許還沒有數(shù),我管著我們二房底下的賬目,可是明白得很,想想便可知了。我是瞧不上苗氏那下作模樣,可也不得不佩服她持家有道。要說這些年柯家勢頭好,她倒是功臣?!闭f到此處,她放下茶盅,語意愈發(fā)耐人尋味,“要是這一切都是你的功勞,你說你愿不愿意把苦心經(jīng)營得來的東西拱手相讓?”
容迎初想了想,一邊拿起紫砂茶壺替嬸娘添茶,一邊道:“我不過是盡著媳婦的本分打點家務(wù)事罷了,遠遠不到讓她拱手相讓的地步?!?/p>
“誰跟你說這些瑣瑣碎碎的家務(wù)事了!我還道你是個明白人,原來也是個糊涂的!”陶夫人不滿地瞪了她一眼,沉下氣來又道,“你真不明白還是假不明白?如今在長房里,真正的柯家長子嫡孫只有弘安一人而已!苗氏辛苦打點了這么些年,她能為人作嫁嗎?現(xiàn)放著她的老三呢!老三是她做姨娘的時候生的,說穿了也就是個庶子,可自從她扶正以后,哪一處不是把老三視作嫡子?還讓他去考功名,不就是為了以后打算嗎?”
容迎初邊聽著,邊在心里暗自思量,剛才陶氏說她知道相公與苗氏之間的恩怨,原還以為她對相公的身世之疑也有知情,所以才來旁敲側(cè)擊??墒锹犓氄f下去,卻又不是那么一回事,可見陶氏只是得悉苗氏容不下相公了,現(xiàn)又提起相公是長子嫡孫的事,想必她確是不知道當年的隱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