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你的收入，以及你從那些短篇故事里獲得的越來越高的收入，你不可能負擔不起?！?/p>

“如你所說，我的收入，”蒂姆說著，點燃那天晚上的第二十根煙，“是全國記者協(xié)會允許《郵報》付給我的最低酬勞。親愛的，你知道我有多少收入，也知道我沒有一分錢存款?！?/p>

當?shù)倌方兴坝H愛的”時，馬丁幾乎哆嗦了一下。

“我能賺錢買房的唯一辦法就是中彩票。”

“那你必須先買彩票。”馬丁說。

那雙有時會冒出火苗的藍眼睛此時慵懶且漫不經(jīng)心。

“哦，我確實買。我已經(jīng)買了十年了。”

這讓馬丁很吃驚，他本以為買足球彩票是工人階級所特有的習慣，而更令他驚訝的是自己居然贊同蒂姆這么做。只是嘗試一下，又不會損失什么。

“我都不知道怎么買?！?/p>

“我最親愛的老利文斯頓，”蒂姆有時候會用這種方式稱呼他，“交給我吧。我會幫你安排一下。我會給你寄一張彩票和一本復印件，你要做的就是每星期把同樣的內(nèi)容抄寫一遍，然后寄出去。”

當然，玩這個的本意并不是抄寫然后寄出去，但既然彩票來了，馬丁就照做了。為什么？可能是因為不這么做，對蒂姆來說好像不夠友好、不領(lǐng)情意。馬丁覺得在那個方格彩票上琢磨奇怪的圖案太費周章，于是他發(fā)現(xiàn)自己在接下來的每個星期都嚴格地抄寫。

他把那張彩票填寫并寄出了五次，第五次他中了十萬四千英鎊。他能贏得這筆錢是因為蒂姆已經(jīng)事先幫他計算好了。所以，蒂姆在中獎這件事上不止有間接功勞這么簡單。難道他不應(yīng)該在得知消息后徑直走到電話機前，告訴蒂姆嗎？

馬丁開車經(jīng)由伍德大街回到公園路。樹林如兩團灰色物體蹲伏在道路兩旁，腳下是陳年的棕色落葉。如果那個五月的早晨他開車出門，或者沿著伍德谷而不是牧羊人山走，又或者早到五分鐘或晚到五分鐘，他都絕不會遇到蒂姆，也不會贏得這么一大筆錢。再過一個小時，他又要直面蒂姆了。蒂姆三點過來。

他這次來訪的目的是帶來上一個財政年度的納稅申報單，以及刊登他寫的短篇故事的幾本雜志給他的付款單。如果蒂姆不是記者，馬丁可能不會想對蒂姆隱瞞中獎一事。一旦告訴蒂姆，他一夜暴富的故事就有可能成為下個星期《北倫敦郵報》的頭版頭條。如果他要求蒂姆別寫出來呢？蒂姆可能會答應(yīng)，但馬丁認為那只是說說。說得具體點兒，蒂姆會表現(xiàn)得不怎么感興趣，然后把消息透露給另一個記者。如果他中獎后開始從事慈善事業(yè)，這個故事會變得更加精彩……

馬丁苦苦思索要采取怎樣的大行動及許多小行動，他意圖遵照一套嚴格的體系和原則生活。每做出一個行為，都仿佛是在構(gòu)建社會法則基礎(chǔ)，這是他的生活方針，盡管不太可能總是達到高標準。顯然，他必須告訴蒂姆，還要感謝蒂姆，盡管這件事宣揚出去會讓他的生活停滯一段時間，給他帶來幾個星期的不便。如果收到募捐信，接到募捐電話怎么辦？他能平安度過的。他必須告訴蒂姆，或者——他正審閱芭芭拉·貝爾夫人的投資報告時，一個念頭在他腦中拉響了警報——給他點兒什么。給蒂姆一部分錢，這是理所應(yīng)當?shù)摹?/p>

蒂姆領(lǐng)到的是全國記者協(xié)會允許雇主發(fā)放的最低工資，他不能買房子，因為他沒有錢。一萬英鎊就可以讓蒂姆付房子的定金，一萬，馬丁想，是他應(yīng)給的數(shù)目，這相當于獎金的十分之一?？伤l(fā)現(xiàn)這個想法絲毫無法讓他高興起來。沃特森小姐和科克倫太太比蒂姆更值得獲得這筆錢。蒂姆年輕力壯，不該繼續(xù)為那家地區(qū)破報紙干活。其實馬丁真正的想法是，如果蒂姆想存錢，就不該抽那么多煙。同時，他還認為蒂姆是個愛浪費的人。給蒂姆一萬英鎊，之后發(fā)現(xiàn)他沒有用這筆錢買房，而是隨手把它花掉了，豈不是更糟糕嗎？

馬丁反復掂量問題的正反兩面，直到三點一刻。蒂姆遲到了。而他內(nèi)心的爭論還沒有達成什么結(jié)果，最終決定的解決方法似乎有點輕率，甚至已經(jīng)到了不道德的程度。三點二十分，卡羅琳頂著淡粉色的黑人發(fā)型出現(xiàn)在門邊。

“塞奇先生到了，馬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