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不該問為什么?!彼f。
說出原因會很尷尬,因為他認為生活一直對他非常仁慈,他覺得自己的生活是這個世界賜予的,他對命運女神有所虧欠。因此他沒有回答,只是微笑了一下,抬了抬肩膀。
“你爸爸怎么說?”
“我沒告訴他,還沒?!?/p>
他們交換了一下眼神,這個眼神的含義是兩人約定好盡量不把這件令人不安的事情告訴沃爾特·厄本。馬丁再次把他們的酒杯斟滿。
吃過飯后,厄本太太說:“你知道嗎,當你說到要怎么花那筆錢的時候,我忍不住想起了芬恩太太?!?/p>
“誰是芬恩太太?”
“哦,馬丁,你肯定記得芬恩太太。她曾經(jīng)是咱們家的清潔工。那是,哦,你還在上學的時候,當時你十幾歲。她是一個非常瘦弱的美人,仿佛一陣風就能把她吹走。你一定記得的。”
“有點兒印象?!?/p>
“我一直和她保持著聯(lián)系。我時常去她那里,她住在一個特別糟糕的地方,你看了一定會心疼。一間比這里還小的房間,被隔成三部分,浴室在哪兒,只有上帝才知道。上次我想給她點錢,但是我不敢,那個房子里住著好多奇奇怪怪的人,真是個大雜院。她有個兒子,腦子有點遲鈍,我猜他在樓下有個房間。他是個水管工或者建筑工人什么的。當然,芬恩太太的精神也有點兒問題。他們生活的地方有多么簡陋悲慘,你簡直無法想象?!?/p>
厄本太太還說了很多話,馬丁認真地聽著,但他覺得,既然芬恩太太還有個兒子,就不符合贈與的要求。此外,他的名單上已經(jīng)有兩個老女人了,用一對年輕夫婦加一個嬰兒來補滿這個名單不是更好嗎?
令他驚訝的是,到現(xiàn)在他還沒有收到沃特森小姐和迪普戴納先生的消息。早晨什么都沒收到??瓶藗愊壬呛蛨蠹埻瑫r到的,馬丁快速地翻閱《北倫敦郵報》,尋找有關(guān)蘇瑪·巴夫南尼的報道,或者更糟糕的——有關(guān)他和蘇瑪·巴夫南尼的報道。
“我說,今天上午天氣不錯,馬丁。”科克倫先生嚴肅地說,穿上那件五金商的外套,“我說天氣比以前暖和多了。我猜你認為不值得對一個仆人的玩笑話做出回答?!彼请p眼睛仿佛要從瘦骨嶙峋的眼窩里鼓出來。
“對不起?!瘪R丁說。
報紙上并沒有提到巴夫南尼一家,或者他。報紙的頭條新聞獻給了一起謀殺案,一個女孩在吉爾伯恩區(qū)被害,蒂姆偶爾也會寫這種故事。
“天氣不錯。你說得很對,確實是好天氣。”馬丁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成功消弭了科克倫先生最初的憤怒。這就像你一邊看著儀表,一邊把油或水倒入一個合適的洞口,你看著指針開始搖擺晃動,并最終從危險的水平線移開。
“你嫂子怎么樣?”
“沒什么變化,馬丁,差不多還那樣?!笨瓶藗愊壬贿呌勉y器上光劑擦拭茶匙和咖啡勺,一邊心存疑問地思考著這個問題。
當馬丁穿上大衣回來時,科克倫先生高聲說道:“我不知道你這么感興趣的原因是什么,馬丁。她又不是個單身的年輕女士,你知道,她可不是你喜歡的封面女郎。她只是一個貧窮的老女人,十四歲就開始給人家做幫傭。你不會想和她這種人一起打發(fā)時光的,馬丁。”
如果不是知道科克倫先生會在中午離開前把他的公寓整理得比科普利大道上的那幢房子還要完美無瑕,會優(yōu)雅細致地熨燙七件襯衫,擦凈三扇落地窗和一整套刀具,馬丁會當場把他踢出門去。但他只是嘆了口氣,說我要出門了。
“再見,馬丁?!笨瓶藗愊壬f話的語氣就像是學期結(jié)束時,一位老師對一個一貫表現(xiàn)懶散、邋遢、暴力、粗魯?shù)膶W生道別。
科克倫先生極少給馬丁留紙條,但如果他這么做,紙條上的語氣一定和他講話時一樣充滿憤怒和訓誡。
六點前回到家里時,馬丁發(fā)現(xiàn)有這樣一張紙條在等著他。
親愛的馬丁:
一位叫塞奇的先生在你離開兩分鐘后來過電話。我說我只是一個清潔工,無法解釋你這么早離開的原因。
W.科克倫
馬丁把這張紙條揉成一團,扔進空空的、顯然被擦得很亮的廢紙簍里。當紙團碰到那個金屬容器發(fā)出輕微的叮當聲時,電話鈴響起。馬丁謹慎地拿起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