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掛斷了那個陌生人的電話,但掛斷得太遲了。似乎是孤獨感迫使她去聆聽,即使邪惡的語言也勝過寂靜無聲。
她穿過客廳,推開小陽臺的法式玻璃門。陽臺上只能放下一把椅子,克拉沃小姐坐了下來,望著三層樓下的馬路。馬路上車流滾滾,燈光閃爍。人行道上擠滿了人,夜色中充滿了嘈雜的生活氣息。噪聲敲擊著克拉沃小姐的耳膜,聽起來真奇怪,好像是來自另一顆星球的聲音。
一顆星星在天空中升起。第一顆星星是用來許愿的,但克拉沃小姐什么愿望都沒有。她和馬路上的行人只隔著三層樓的樓梯,卻像到星星的距離一樣遙遠。
瓊來晚了,她繞道去了酒吧,從后門的樓梯爬到了克拉沃小姐的廚房門口。克拉沃小姐有時也走后樓梯,瓊經(jīng)??匆娝低得剡M進出出,像一個瘦弱的、膽戰(zhàn)心驚的鬼魂在躲避活人。
廚房的門上了鎖??死中〗愕乃袞|西都上了鎖。旅館里有一個傳言,說她在房間里藏了一大筆錢,因為她不信任銀行。這樣的傳言太普遍了,一般都是門童傳開的。沒錢賭馬的時候,這些孩子就以幻想能偷到錢為樂。
瓊不相信這個傳言??死中〗惆褨|西鎖起來,因為她就是一個習慣了上鎖的人,無論東西是否值錢。
瓊敲了敲門,等著克拉沃小姐來開。她微微搖晃著,因為喝了雙份的馬提尼,樓下的收音機正在放華爾茲,華爾茲總是讓她跟著晃,骨瘦如柴的身體在那件廉價的花格呢大衣里前后搖晃。
“誰呀?”克拉沃小姐的聲音打斷了音樂,像一把刀切斷了黃油。
瓊把手放在門框上,穩(wěn)住了身體?!笆俏遥??!?/p>
門鏈被取了下來,門鎖開了?!澳銇硗砹??!?/p>
“我來之前有些事要做。”
“我明白。”克拉沃小姐知道是什么事,廚房里都能聞到了?!斑M來吧,去另一個房間?!?/p>
“我得馬上走。我姨媽會——”
“你為什么走后門的樓梯?”
“我不知道你到底為什么讓我上來,如果是我做錯了什么,我不想讓別人看到我來這里,他們會大驚小怪的?!?/p>
“你什么也沒做錯,瓊。我只是想問你幾個問題?!笨死中〗阄⑿χ瑧B(tài)度很和善。她知道怎么對付像瓊這樣的人。微笑,即使是被恐懼和不安造成的極度痛苦折磨著,她也對她們微笑。
“你來過我的房間嗎?瓊?”
“沒有。”
“從來沒有?”
“我怎么可能來過呢?你從沒有讓我上來過,我是在你搬進來以后才找到這份工作的。”
“你想先參觀一下嗎?”
“不,不,謝謝,克拉沃小姐。我得馬上走。”
“那就喝點兒什么吧,你想喝什么?”微笑,說些好聽的話,準備各種飲料,她不惜一切代價逃避孤獨,期待電話鈴再次響起?!拔矣幸恍┥虾玫难├?,存了很久了——為了招待客人用的?!?/p>
“一丁點兒雪利酒應該不至于讓我喝醉,”瓊知趣地說,“尤其是我快要感冒的時候。”
克拉沃小姐在前面帶路,穿過走廊走到了客廳。她轉過身以后,瓊好奇地四處打量著,但實在沒什么可看的。走廊里的門都關著,根本看不到門后藏著什么,儲藏室、臥室或是浴室。
客廳在最后一扇門后面。克拉沃小姐在這里度過了無數(shù)的日日夜夜,她坐在窗邊的扶手椅上讀書,躺在長沙發(fā)上休息,坐在胡桃木桌子邊寫信?!坝H愛的媽媽:我很好……天氣太棒了……圣誕節(jié)快到了……替我問候道格拉斯……”“親愛的布萊克希爾先生:關于阿特拉斯公司的那幾百股股票……”
她的媽媽住在西邊六英里外的比弗利山①上,布萊克希爾先生的辦公室離這兒也不過十幾個街區(qū),但克拉沃小姐已經(jīng)很久沒有見過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了。
①比弗利山(Beverly Hills),位于美國加州洛杉磯西面,著名的高級住宅區(qū)。
她從咖啡桌上的細頸酒瓶里倒了一杯雪利酒?!昂劝?,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