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是太善良了,布萊克希爾先生,不嫌我麻煩?!?/p>
“一點兒都不麻煩。”
“請坐吧,這把扶手椅很舒服?!?/p>
他坐了下來,這把椅子的確很舒服,但和房間里的所有家具一樣,只是做工粗糙的便宜貨。他想起了位于比弗利山的克拉沃別墅,那里的椅子都是手工雕刻的,房間富麗堂皇,連客廳里的地毯都是為了搭配壁爐架上的高更①名畫而特別定制的。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克拉沃小姐為什么突然離開家,把自己關(guān)在二流旅店的小套間里。
①高更(Paul Gauguin,1848—1903),法國后期印象派畫家,醉心于“原始主義”。作品有《黃色的基督》、《兩個塔希提女人》等。
“你一點兒都沒變?!背鲇诙Y貌,布萊克希爾撒了謊。
她直勾勾地看了他好一會兒。“你是在夸我嗎,布萊克希爾先生?”
“是的。”
“對我來說不能算恭維,因為我希望有變化?!?/p>
該死的女人,布萊克希爾想,不能對她表示任何善意。她受不了任何恭維和禮物,所有的好意都像燃燒的箭一樣刺在她身上,她得把它們拔出來,趁著火苗還燒著,再惡狠狠地、準(zhǔn)確無誤地扔回去。
他冷冷地問:“你媽媽還好嗎?”
“就我所知,她很好。”
“道格拉斯呢?”
“道格拉斯和我一樣,布萊克希爾先生。很不幸,他也沒怎么變?!?/p>
她走到胡桃木桌子旁,桌上沒有任何被人使用過的痕跡,沒有信件或報紙,吸墨紙上連一滴墨水都沒有。克拉沃小姐從不亂放東西,她的東西都藏在抽屜、柜子和整整齊齊的鐵皮文件盒里。所有生活的痕跡都被鎖了起來:道格拉斯寫來要錢的條子,銀行詳單,作廢的支票,媽媽寫來的帶著梔子花香的信,從報紙上剪下的關(guān)于父親的報道,撕壞的鏤花結(jié)婚請柬,一瓶安眠藥,一套掛著標(biāo)有達(dá)佩爾名字的銀牌的韁繩和馬具,一張干瘦古怪的女孩穿著芭蕾舞裙的照片,一捆夾著金制錢夾的紙幣。
克拉沃小姐拿起那捆錢,遞給了布萊克希爾。
“請數(shù)一下,布萊克希爾先生?!?/p>
“為什么?”
“我可能數(shù)錯了。我當(dāng)時心里很慌,精神不集中?!?/p>
布萊克希爾數(shù)了數(shù)那些錢。“一百九十六美元?!?/p>
“這樣說,我沒有弄錯。”
“我不明白?!?/p>
“有人一直在偷我的錢,布萊克希爾先生。很可能是有計劃地偷了很長時間了,也可能只有一次。我不知道。不過我確定這個夾子里本來應(yīng)該有近一千美元?!?/p>
“你是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的?”
“今天早晨。我醒得很早,外面的天還是黑的。有人在走廊里吵架,一男一女。女人的聲音讓我想起了電話里的女孩,伊夫琳·梅里克,那讓我……呃,很難過,就再也睡不著了。我開始想,不知道梅里克小姐什么時候……她會不會再給我打電話?她究竟想要什么呢?我只有錢?!?/p>
她停頓了一下,好像在期待他表示同意或者反對。布萊克希爾沒有說話,他知道她是錯的,但是現(xiàn)在指出這一點沒有任何作用。除了錢以外,克拉沃小姐還有另一件東西能吸引像伊夫琳·梅里克那樣的女人:被傷害的可能性。
克拉沃小姐輕聲說下去:“我起床吃了片藥,又回頭去睡。我夢到了她——伊夫琳·梅里克。她拿著我房間的鑰匙,自己打開門進(jìn)來了,膽子大得不得了。一頭金發(fā),長相粗俗,打扮得像在街上做生意的女人一樣,太栩栩如生了,我現(xiàn)在還記得。她走到桌子旁拿走了我的錢,所有的錢?!笨死中〗阃O聛?,直勾勾地看了布萊克希爾很久?!斑@種夢一點兒意義也沒有,只是把我嚇得心神不寧。我醒了以后就馬上打開抽屜數(shù)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