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給歷史學家?guī)硪粋€難題。當歷史學家面對為展現(xiàn)往昔而構架成形且自有體系的模式時,某個特殊證據(jù)又該插置于何處?一個個證據(jù)并非孤立地出現(xiàn)在歷史學家面前。有時還真希望它們最好是孤立地出現(xiàn),這樣則可拼湊證據(jù)化為一部歷史作品,猶如拼圖游戲或彩色磁磚拼圖。然而一個證據(jù)總是現(xiàn)形于另一個附近。文獻是一束又一束,考古挖掘出土的物件,總是伴隨在另一個物件之旁,物件所在地往往比物件本身向學者透露出更多的信息。在一部出版物中,一段文本(以文獻選集的形式)或一個事實(以歷史敘述的形式)總是放置在另一個旁邊。就一研究者來說,心理上很難避免從事物外觀的近似(physical proximity)跳躍至主題關聯(lián)(material relevance)。然而,人們卻需要謹記,兩者之間或許根本無關。就如同一位粗心的圖書館員將《金枝》(The Golden Bough)置于林木類,一份文獻可能只因名稱或標題的近似性而被置于錯誤的系列之中(筆者在自己的研究工作中常遇到這種狀況)。假設查閱一個常見姓名人士(如John Smith)的資料,你根本不能確定所查閱典籍中置于此標題下的資料是否就是同一個人的資料。同樣的問題也發(fā)生在敘述中。當我們聽說某人做了甲事,然后做了乙事,接著又進行丙事,我們傾向于認為其間必有一連續(xù)目的,因為某人因甲事而做乙事,然后發(fā)現(xiàn)自己所處的形勢,于是做了丙事。若非如此,敘述者何必要費心提起這些事?但我們很可能落入沒有依據(jù)的結論,也許其間根本毫無關聯(lián)。僅是時間與空間上的巧合,并不保證相關,抑或能導出因果,或是超出自身以外的任何關聯(lián)。
橫向知識與縱向知識
證據(jù)必須加以“布置”。歷史學家必須將它置于恰當位置。進行這項工作,我們就需具備所謂“橫向”知識與“縱向”知識(horizontal and vertical knowledge)See ch.2,p.23 above for vertical and horizontal contexts.。前者乃指涉及同時期出現(xiàn)諸般事物的相關知識,后者則是先后出現(xiàn)事物的相關知識。
先將橫向知識解說如下。假若農民耕田時,挖出一堆槍彈、腐蝕的刀劍、鈕扣等,我們可能大聲嚷道:“喲!古戰(zhàn)場?!比欢鲜鲋T物并不能構建出某次古代戰(zhàn)役。戰(zhàn)役的形成還有賴于大群的人們,滿懷敵意、忠貞、恐懼等各種情緒,與敵手相互廝殺,抑或力圖免遭屠戮。上述的金屬物件,只不過是充滿血腥、火焰、煙幕、喧囂、恐怖和死亡的那場現(xiàn)象中的一粟。訓練有素的歷史學家就能設想諸般物件在散落地面時曾出現(xiàn)的各個事件。以《大憲章》、美國《獨立宣言》、《共產黨宣言》,抑或林肯的《葛底斯堡演說》等著名文獻為例,我們若能將它與它周邊各事件進行橫向聯(lián)系,乃是十分有益的訓練。這也就是用留存下來的證據(jù)找出它與同時代卻未曾留有證據(jù)的其他事件間之關聯(lián)。任何永垂不朽的經典,都是歷史的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