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巖”的文章，引起了“左派”理論家張春橋和姚文元的極度不滿。由張春橋、姚文元控制的上?！段膮R報》立即作出反應(yīng)。

《文匯報》在上海召開了“工人座談會”，對《人民日報》上“龍巖”的文章表示“異議”。1972年11月4日，上?！段膮R報》的內(nèi)部刊物《文匯情況》，發(fā)表了這次“工人座談會紀(jì)要”，認(rèn)為“龍巖”的文章是“錯誤”的，是“否定‘文革’”、“右傾回潮”。

也就在這時，1972年11月28日，中共中央對外聯(lián)絡(luò)部、外交部在《關(guān)于召開外事會議的請示報告》中，提出“徹底批判林彪反黨集團煽動的極左思潮和無政府主義”。這一請示報告送中共中央政治局閱批時，引發(fā)了周恩來與江青一伙的直接交鋒。

11月30日，周恩來在報告上批示：“擬同意。”

12月1日，張春橋在報告上批示：“當(dāng)前的主要問題是否仍然是極左思潮？批林是否就是批極左和無政府主義？我正在考慮。”張春橋這“正在考慮”，打的是“拐彎球”。

江青則直截了當(dāng)，在12月2日批示：“我個人認(rèn)為應(yīng)批林彪賣國賊的極右，同時批他在某些問題上的形“左”實右。在批林彪叛徒的同時也應(yīng)著重講一下無產(chǎn)階級文化大革命的勝利?！?/p>

江青的批示，使人們不由得記起毛澤東在1966年8月5日所寫的《炮打司令部——我的一張大字報》。毛澤東當(dāng)時這樣批判劉少奇：

聯(lián)系到1962年的右傾和1964年的形“左”實右的錯誤傾向，豈不是可以發(fā)人深醒的嗎？

在批判林彪時，把林彪稱為“劉少奇一類騙子”，也就是把林彪等同于劉少奇。既然毛澤東當(dāng)年認(rèn)為劉少奇“形‘左’實右”，那么林彪當(dāng)然也是“形‘左’實右”。

就在周恩來和張春橋、江青兩種意見針鋒相對之際，12月5日，《人民日報》社王若水給毛澤東寫了一信。王若水在信中寫道：

今年8月1日，總理在一次談話中指出：《人民日報》等單位，極左思潮沒有批透；“左”的不批透，右的東西也會抬頭。我很同意總理這個提法?？偫碇v的是機關(guān)內(nèi)部的運動，但我覺得對報紙宣傳也是適用的。

王若水在信中還向毛澤東反映，張春橋、姚文元不同意批判極左。

看來，最后要由毛澤東進行“裁決”了。

這時的毛澤東，改變了自己最初關(guān)于林彪是極左派后臺的說法。他在1972年12月17日對張春橋、姚文元這樣說：

批極左，還是批右？有人寫信給我，此人叫王若水。

極左思潮少批一點吧。

王若水那封信我看不對。是極左？是極右。修正主義，分裂，陰謀詭計，叛黨叛國。

毛澤東的話，一言九鼎。

張春橋、姚文元把毛澤東的談話精神寫入兩報一刊社論。

于是，1973年元旦兩報一刊發(fā)表的社論《新年獻詞》中，強調(diào)了“批林整風(fēng)”的重點是批判林彪的反革命修正主義路線的極右實質(zhì)。

《新年獻詞》指出：

他們的罪惡目的就是要從根本上改變黨在社會主義歷史階段的基本路線，改變無產(chǎn)階級專政，復(fù)辟資本主義。

我們一定要抓住這個實踐，進行深入的批判。

從此，“批林整風(fēng)”不再批林彪的極左，而是批林彪的極右。

毛澤東以為林彪不是極左，而是極右，其實因為毛澤東的晚年陷入了“左”的迷誤。毛澤東“左”，所以在他看來，林彪是右。誠如鄧小平所指出：

毛澤東同志從1957年開始犯了“左”的錯誤，最“左”是“文化大革命”的十年。

把林彪定為“極右”的根本原因在于：“文革”本身就是“左”。如果批林彪批極左，其結(jié)果會引發(fā)對于“文革”的批判；把林彪定為“極右”。批“極右”，則越批越“左”，正符合當(dāng)時極左路線的需要。

前文已經(jīng)寫及，華國鋒跟“龍巖”一文還有一點瓜葛。華國鋒親自經(jīng)歷了1972年那場關(guān)于“批判極左思潮”的風(fēng)波，他知道毛澤東的“最后裁決”。既然毛澤東在1972年認(rèn)定林彪是“極右”，華國鋒“照過去方針辦”，也就在粉碎“四人幫”之后把“四人幫”定為“極右”了！

毛澤東晚年陷入“左”的迷誤，華國鋒繼承了毛澤東的“左”的迷誤，所以也就在批判“四人幫”時陷入了“左”的迷誤。

其實，華國鋒本身的思想也“左”，所以能夠完全接受毛澤東晚年“左”的思想。華國鋒把“四人幫”定為“極右”，這同樣由于：他本身就是“左”，而且他要肯定“文革”。如果批“四人幫”批極左，其結(jié)果會引發(fā)對于“文革”的批判，引發(fā)對他的批判；把“四人幫”定為“極右”，批“極右”，則越批越“左”，正符合其“左”的路線的需要。

這樣，華國鋒認(rèn)定“四人幫”是“極右”，也就把對“四人幫”的批判限定框框：揭批“四人幫”不能涉及“文革”的“左”的錯誤，也不能涉及“文革”前的“左”的錯誤。

由于華國鋒把“四人幫”定為“極右”，使批判“四人幫”的斗爭無法深入下去。

據(jù)《人民日報》總編輯胡績偉回憶，在1977年10月14日，《人民日報》發(fā)表了兩篇文章，提出“四人幫”和林彪的“假左偽裝”。這表明，跟當(dāng)時所說的“極右”已經(jīng)有所不同，把“左”提了出來，盡管稱之為“假左”。很巧，恰恰也是在10月14日——五年前的這天，《人民日報》發(fā)表了“龍巖”的那篇文章。

《人民日報》很快受到來自“上面”的批評。

1978年3月23日，《人民日報》發(fā)表了黑龍江為1972年“龍巖”批“左”翻案的文章。借助于舊事重提，《人民日報》透露了今日也應(yīng)該批“左”之意。

《人民日報》為此又受到了來自“上面”的批評。

但是，后來《人民日報》還是發(fā)表了《評“四人幫”的極左》一文，對“四人幫”的極左實質(zhì)進行了深刻的分析，這才使“上面”不再提“四人幫”是“極右”了，而改為提“假左真右”。

直至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之后，在鄧小平的領(lǐng)導(dǎo)之下，這才最后論定了“四人幫”的極左本質(zhì)。這是后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