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恩來：隨便用哪一種方式，你決定吧。你想怎么說就怎么說。你可以先談臺灣問題或印度支那問題，或兩個問題一起談，因為你可能認為這兩個問題是連在一起的。

基辛格：我想這兩個問題在某種程度上的確是連在一起的。最后，我們決定把解決印度支那問題作為美軍撤出臺灣的條件。

周恩來對臺灣問題的實質(zhì)立場我們是熟悉的，他在第一天長長的開場白中就講到了，在此前的136次華沙會談上我們也已耳熟能詳。美國必須“承認中華人民共和國是中國的唯一合法政府，只有一個中國”，并接受臺灣為“中國領(lǐng)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根據(jù)“事情的必然邏輯”，美國必須“限期從臺灣撤出所有的武裝部隊，并拆除在臺灣和臺灣海峽的所有軍事設(shè)施”。隨著這一進程的展開，北京所不承認的美國和中華民國的“共同防御條約”最終就“不復存在”了。

在秘密訪華時，北京和臺灣對中國國家的性質(zhì)沒有不同看法，雙方都堅持一個中國的原則；臺灣禁止煽動獨立。因此對美國而言，問題不在于是否同意一個中國的原則，而是要基于美國國內(nèi)的需要在適當?shù)臅r候承認北京為一個統(tǒng)一中國的首都。這次密訪讓美國立場發(fā)生了微妙的轉(zhuǎn)變，美國開始逐步接受了一個中國的觀念。中國對于具體時間的把握也非常靈活。來自兩黨的歷屆美國總統(tǒng)都很巧妙地像雜技演員般維持著一種平衡，一邊逐漸深化與北京的關(guān)系，一邊促進臺灣經(jīng)濟和民主的繁榮。歷屆中國政府雖然堅定地主張一個中國的觀念，但也沒有把美國逼到必須攤牌的地步。

關(guān)于越南問題，周恩來的做法跟我在臺灣問題上的做法一樣，既不立即作出承諾，也避免一種緊迫感。周恩來聽了我的介紹之后，問了幾個尖銳的問題，但遠遠沒有施加道德壓力，更沒有進行威脅。他說，不管中國給了越南什么樣的支持，都是出于歷史的原因，而不是意識形態(tài)或者戰(zhàn)略的原因。他說：“我們的祖先欠過他們的債。解放以后，我們對他們就沒有義務(wù)了，因為我們推翻了舊制度。但是我們?nèi)匀粚λ麄儜延猩钌畹?、徹底的同情?！蓖楫斎徊煌谡位蜍娛轮С?；他是在用一種微妙的方式向我表示中國不會卷入軍事行動，也不會對我們施加外交壓力。由于周恩來第二天晚上要會見朝鮮領(lǐng)導人，所以第二天下午的會議結(jié)束前，他提出了尼克松總統(tǒng)訪華一事，而這時距我們不容更改的離京時間只剩下18個小時了。我和周恩來此前曾略提起過這事，但沒有明說。雙方都不愿遭拒或顯得自己是求人的那一方。周恩來最終很自然地提出此事，仿佛它只是個程序問題，從而很體面地解決了這個難題。

周恩來：你對訪問的公報怎么想？

基辛格：什么訪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