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崇禎四年,柳如是墜落風(fēng)塵——我很不情愿敲下“墜落”兩個字,因她一生姿態(tài)飛揚,從來不曾墜落。風(fēng)塵之路于她,更像是“我選擇,我喜歡”,此前的那一段遭遇,被她當(dāng)成資源利用,高張的艷幟下,有“故相下堂妾”的注腳。
懂得這樣炒作,是因為她深知人性——好奇心、窺視欲以及男人那不足為外人道也的隱秘心理:同樣是睡,睡一個“故相下堂妾”,和睡一個普通女孩的感覺可大不相同,其差別,有如八成新的寶馬和嶄新的QQ,上流社會享用的東西,咱沒有實力弄個一手的,體驗一下二手的也不錯啊。
這樣一個身份,使她無須從底層做起,出道不久便聲名噪起,擁有了大批裙下之臣。比如說,有個姓徐的公子,非常仰慕她,這天花了三十兩銀子,換得柳如是出場。大概聞聽柳如是是美女加才女,少不得要有備而來,他現(xiàn)學(xué)了幾句風(fēng)雅馬屁,正好拿出來賣弄。
一見柳如是,他便道:久慕芳姿,幸得一見。這也不算很不倫不類,只是寒暄得不夠口語化,但柳如是已經(jīng)失笑了,徐某見美人莞爾,以為自己說得巧妙,遂再接再厲,恭維道:一笑傾城。柳如是不由大笑。徐某以為效果更佳,又贊曰:再笑傾國。柳如是的耐心終于到了極限,勃然大怒,轉(zhuǎn)臉去找鴇母:你收了他多少銀子?讓這樣的貨色來見我?聽說錢已經(jīng)被用掉,她剪了一縷頭發(fā),說拿這個賠給他算了。不過我覺得她這做法也不算上策,頭發(fā)這東西向來意味深長,焉知徐某不會浮想聯(lián)翩呢?
柳如是樂于打交道的,是真正的詩人才子,那會兒有點像二十世紀(jì)八十年代,滿世界都是文人的小圈子,紅男綠女,談詩論文,她生命中極其重要的一個男人陳子龍,早早就在她的朋友圈里出現(xiàn),然而,雖說“人生若只如初見”,但我們常常,無法在初見時候,就將那個人從蕓蕓眾生里辨認(rèn)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