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呆是在我哭完之后,坐在閣樓上吃面的時候出現(xiàn)的。
那恰好也是他做義工的第一天,因為年紀(jì)相仿,我成了他在敦煌結(jié)交的第一個朋友。
他說話帶一點兒南京口音,非常溫柔,雖然我一直覺得溫柔這個詞語用在男生身上有點兒怪,但除此之外,沒有更恰當(dāng)?shù)男稳菰~了,別跟我說溫和,如果你也認(rèn)識他的話,你就會知道溫和是不足夠的。
他在我身邊的木凳子上坐下,笑意盈盈地遞給我一瓶農(nóng)夫山泉,然后問我:“喂,晚上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爬鳴沙山?”
我吃完盤子里最后一根面條之后,說:“我覺得……門票有點兒貴?!?/p>
他那雙靈動的眼睛在鏡片后閃著狡黠的光:“美女,你從來沒逃過票嗎?”
相對于后來七八個人互相扶持的大部隊,第一天晚上只有我和阿呆兩個人從駱駝圈里翻鐵絲網(wǎng)的記憶,可謂刻骨銘心。
西北天黑得晚,八點多我們才在駱駝圈門口會合。
幾十上百頭駱駝張著鼻孔呼哧呼哧地沖著形容猥瑣的我們噴熱氣,它們水汪汪的大眼睛在長得令人忌妒的睫毛下,帶著不解的神情看著我們這兩個不速之客。
駱駝們一定不知道,人類一旦壞起來,是這么的不要臉吧……
阿呆見到姍姍來遲的我,當(dāng)即就呆了,他憂心忡忡地看著我的小熱褲和機(jī)器貓拖鞋,過了半天才說:“舟舟啊,你這一身,真不適合翻鐵絲網(wǎng)啊?!?/p>
我一把拉過他擋在我前面:“說真的,比起鐵絲網(wǎng),我覺得那幾十頭駱駝更可怕?!?/p>
我不想描述自己那天晚上從鐵絲網(wǎng)上摔下去的窘相,也不想評價當(dāng)我騎在鐵絲網(wǎng)上進(jìn)退兩難時,阿呆同學(xué)仰著頭一臉善良地說“跳吧,我接著你”是多么天真的行為,更不想說當(dāng)我真的相信他會接著我,眼一閉,心一橫地跳下去之后,發(fā)生了怎樣的人間慘劇。
不管怎么樣,反正我們第一次逃票,圓滿成功!
夜里的鳴沙山不似白天巍峨壯闊,清冷的白色月光下,只能看到它的大致輪廓,朦朧縹緲,讓人產(chǎn)生不知處身在哪個時空的錯覺。
綿延不盡的沙丘,踩下去就是一個坑,大風(fēng)里夾著沙粒,我睜不開眼,也無法開口說話,阿呆牽著我的手一直走到頂,我睜開眼抬頭看過去,月亮就在前面等著我。
那一刻,我忘記了腿上被鐵絲劃破的傷口,萬籟俱靜,寂寞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