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對,就像這樣。”很難相信他的頭發(fā)居然也是染過的--看上去很自然,他的太陽穴處甚至還留有一小撮白發(fā)。他們開始了更細節(jié)化的協(xié)商。這的確會很貴,但好消息是,十分鐘以內(nèi)--他很幸運,那個家伙說,他們正好有一個預約取消了--杰夫就能坐在理發(fā)椅上,把頭發(fā)剪染了……“謹慎的,很安靜的。”他對自己說,但引用這么點普拉斯的詩句作為回應(yīng)已經(jīng)太晚了:那個迎接他的男人很明顯是個接待:真正給他染發(fā)是由一個身上穿了很多個孔(眉毛、鼻子、舌根上的味蕾處)的年輕女人。她喜歡沉默地做事,阿特曼對此無所謂。他正在思考著作為一個染過發(fā)的男人走出店門的各種可能性。那是一種如果你移民到美國,或者在一個沒人知道你之前的白發(fā)的地方開始新的生活時會做的事情--而他卻是在自己的家鄉(xiāng)重新創(chuàng)造自己,在倫敦,在瑪麗勒邦商業(yè)大街上。你在不知不覺間變老了。你的膝蓋顯然受傷了,它們再也不會好轉(zhuǎn)。有時候它們變得更糟,有時候會稍微好轉(zhuǎn),但它們永遠不會回到從前的狀態(tài)。你開始接受你有一個壞膝蓋的事實。你調(diào)整自己的步伐,以補償、緩解疼痛,但是,當你這樣做的時候,腰疼的病根又栽下了。這些事情變得越來越復雜,有時根本不可能校準過來。但是現(xiàn)在,衰老的一種癥狀--可能并不是最壞的一種,但肯定是最顯而易見的一種--正在被處理,無痛而迅速。就是那么簡單。所需要的僅僅是錢和一點時間。除此以外,你只需要坐在一個火星牌吹風機底下等待,思考你是不是應(yīng)該選擇一種稍微淡一點的染料--或者更深一點的那種?;蛘?,僅僅是修剪一下頭發(fā)。
那個時刻終于來臨了,那個不真實的時刻。銀箔片被取了下來。杰夫斜靠在洗頭盆上。他的頭發(fā)用杏仁味的香波洗過,擦干。他翻轉(zhuǎn)過來,坐直身體,在鏡子里看見了自己的新頭發(fā)。頭發(fā)濕漉漉的,看上去像雷鳥一樣烏黑??粗约旱念^發(fā)被吹干,就好像看著一張反白的寶麗來照片。黑色逐漸變淡,成了一種讓人信服的青春回復的顏色。還真有用!他的頭發(fā)變深了,看上去卻不像染過的。他好像年輕了十歲!他對這個結(jié)果如此滿意,以至于愿意花無窮無盡的時間,滿含愛意地對著鏡中的自己。這是他卻又不是他:有著一頭深色發(fā)絲的他,不造作卻年輕的他。不管怎樣,這可能是他所花過的最值的八十英磅。(如果他能找到一種辦法把這筆錢算在雙年展的開銷里,那就會更讓他快樂了。)他明天就要去威尼斯。生活很甜蜜,比三小時前為了推遲寫一篇無聊的文章而出門的時候要甜蜜多了--雖然這篇文章還得寫。如果不是因為這,不是因為他還得回家寫那篇文章,他也許會走回到報亭,再買一份《話題報》(Topic),看看那個年輕的印度女孩是否還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