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紅樓啟示錄》五、《紅樓夢》的語言與結(jié)構(gòu)(2)

紅樓啟示錄 作者:王蒙


相對說來,《紅樓夢》中較差的是作者的敘述語言,作者的敘述語言似乎沒有完全擺脫開歷來章回小說、話本小說、演義小說的套路,特別是那種職業(yè)的“說話人”講“評書”的套路,作者常在敘述語言中用一些似文似白的四六套句、似“散”似駢的行文熟腔、乃至用一些陳詞爛語。有的意思極好,但說得反顯俗氣。如寫到幾個人物的肖像、冠戴服飾,寫到寶玉黛玉的心理等,常給人這種遺憾之感。

還有一個問題,《紅樓夢》里的人物說的是哪兒的話?帶哪個地域的方言味道?看來是北方方言系統(tǒng)而不是吳語粵語溫州語……當無疑問。對此做出學(xué)術(shù)論斷,非筆者所能。但據(jù)筆者的晚了二百多年的有限經(jīng)驗來看,有趣的是,《紅樓夢》人物語言能“活”到今天的北京話中的較少,“活”到天津話或天津以南的河北省農(nóng)村(如筆者的祖籍滄州專區(qū))里的很多。如說一人不快為“惱了”,說任憑旁人議論為“由著人說”,說故意為“安心”(北京人則說“成心”),說服務(wù)為“伏侍”(北京說“侍候”),說應(yīng)驗證實為“應(yīng)了”,說埋怨責(zé)備為“嗔”,說“敢情”為“趕自”,說吵架為“拌嘴”,說扯閑話為“嚼蛆”,說丟臉為“打嘴”,說“反正”怎么怎么為“橫豎”怎么樣,說“顯派”為“說嘴”,說“開支”為“花消”,說被請吃飯為“有擾”,說閉嘴為“抿嘴”,說不同意、“不干”為“不依”,說謙讓為“盡(上聲)讓”,以及“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時候來了”之類的說法,等等等等,至今在天津話河北話中屢屢可見,而在北京話中卻絕少與聞。不知道這里頭可有點緣故沒有?

也許正是因為這些語言如今已不大活在北京話中了,筆者對電視連續(xù)劇《紅樓夢》的對話實在不滿意。我們的年輕的演員用京腔京調(diào)念出來的對白,根本不像活人說的話,不像演員本身弄懂了、要說會說想說的話,而只不過是漠然地、隔膜地用今日的京腔來背詞兒罷了。

(《紅樓夢》劇里的人物,如用京劇花旦的京白來說話,效果也會好得多,但又太舞臺化了。如“罷了”二字,劇中人常說的,但讓人聽起來十分生硬,還不如拉長了聲說罷li2o呢!)

    

上一章目錄下一章

Copyright ? 讀書網(wǎng) ranfinancial.com 2005-2020, All Rights Reserved.
鄂ICP備15019699號 鄂公網(wǎng)安備 42010302001612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