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夫家一看不干了，首先新人過門踩翻火盆，這是帶著邪氣進宅，況且還有個來路不明的孩子，準(zhǔn)是秋娘在家與人私通生了個野種，豈肯善罷甘休，說出天來這門親事也得退了，當(dāng)時就鬧翻了，沒辦法又把轎子原樣抬了回去。

連家當(dāng)家的聽說這事也氣壞了，看起來是明擺著的事，秋娘一個沒出嫁的大姑娘，身邊突然多出個孩子，必然是跟人有了私情，懷上身孕把孩子生下來了。大宅大門里這種事并不是沒有，此乃家門不幸，辱沒祖宗，往后出門再也抬不起頭了，得讓人在背后戳斷了脊梁骨。當(dāng)家的氣得口吐鮮血，秋娘也是個烈性女子，一時間羞憤難當(dāng)，就在爹娘和兩個哥哥面前，一腦袋撞到黃花梨木桌角上死在家中。

秋娘父母傷心女兒慘死，后悔怎么就沒攔一把，這孩子究竟是半路跑來的，還是秋娘偷著生下來的，至此誰也說不清了，但連家總覺得是自家骨肉，舍不得趕出去，就當(dāng)自己家里人撫養(yǎng)，取名叫連化青。也不許家人再提此事，卻擋不住外頭流言四起，因為這孩子會水，就有很多人說當(dāng)年秋娘出門探親搭乘渡船過永定河，渡船翻了落進永定河里，滿船的人全死了，只她一個脫險，回家就懷上了身孕，肯定是河妖撞生投胎。掉在永定河里大難不死確有其事，至于河妖投胎，反正是一個人一個說法，說的還都不到家。

以前女子的衣服寬袍大袖，連家又是深宅大院，懷上孩子深居簡出不易讓人察覺，最后兩個月推脫身子不適在房中休養(yǎng)，生下孩子都沒人知道。秋娘大概把小孩托給別人收養(yǎng)，誰承想過門兒成親那天，孩子又跑來抱住秋娘的腿不讓進門，逼得秋娘在家自殺，看來這河妖就是個勾死鬼。

反正是各種流言謠傳，連家也是家丑不便外揚，對這些事絕口不提，關(guān)起門來過日子?？稍绞钦谘?，外頭的謠言越多。過了十來年，連家當(dāng)家的老兩口先后故去，家中兩個兄弟爭奪家產(chǎn)，趁機把連化青趕出家門，哥兒倆根本就不認這孩子，也不想養(yǎng)他這白吃飯的，最好餓死在野地荒郊，或是讓狼撕狗擄了去，落得干凈。從此連化青流落街頭，每天在破廟窯洞里安身，依靠乞討偷竊度日，隨后在一個月黑風(fēng)高的夜晚，連家失火，風(fēng)借火勢，火助風(fēng)威，這場大火把連家偌大的宅院燒成一片焦土，連男帶女大人小孩燒死一十七口，一個也沒逃出來。聽說那天夜里有人看見一個小乞丐，偷偷摸摸把前后院門從外面反鎖上了。

連化青的出身來歷，說起來實在是撲朔迷離，人人皆有的生辰八字他都沒有，陳塘莊的人們都離得他遠遠的，嫌他晦氣。他要飯乞討只能去城里，過夜再回來。為了活下來，偷雞摸狗什么都干。有一天，在土地廟里碰上另外兩個小要飯的，跟他年歲相仿，也都是十來歲的半大小孩，連化青見此二人，立時起了歹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