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猶太作家皮利磨·拉維說,要“敢于承認(rèn)一個基本的事實，這個事實便是——最壞的、能適應(yīng)的活了下來，最好的都死去了”。

這話也對也不對，最壞的“活下去”是對的，最好的“都死去”是錯的。因為權(quán)力本不是好人的游戲，好人沒資格登上權(quán)力的競技場，偶爾撞上了，也只是歷史的誤會、上帝的錯失，錯把一只羊扔進(jìn)了狼群。劉宋末帝劉凖臨難前哀嘆“唯愿后身生生世世不復(fù)天王作因緣”，（語見《南史·王敬則傳》。）話里的無奈與無助叫人唏噓。南齊廢帝郁林王蕭昭業(yè)也認(rèn)為：“今見作天王，便是大罪，左右主帥，動見拘執(zhí)，不如市邊屠酤富兒百倍?！保ㄕZ見《南史·齊本紀(jì)下》。）

皮利磨·拉維話里的“好人”，指的只能是相對不那么壞或還沒有徹底壞透的家伙，而不是道德層面上的好人。中國古代被謚為和帝、順帝、恭帝、敬帝、靜帝的失敗者，單從謚號上就能看出他們大多是現(xiàn)實意義中的弱者，是傳統(tǒng)道德層面上的和順恭敬之輩、清靜無為的不爭者。晉恭帝司馬德文甚至被政治對手贊為“明德光懋”、“眾望攸集”（語見《晉書·恭帝紀(jì)》。）的大有為之主；劉宋末代皇帝順帝劉凖，“姿貌端華，眉目如畫，見者以為神人”。（語見《南史·宋本紀(jì)下》。）

對于小百姓來說，以上諸位或許是羊群中的豺狼，但在王霸之徒眼中，他們只是羔羊，或者至多算是一匹未成年的小狼。

劉宋順帝劉凖被殺時，虛歲十三。（事見《南史·宋本紀(jì)下》。）齊和帝蕭寶融被殺時，虛歲十五。（事見《南史·齊本紀(jì)下》。）梁敬帝蕭方智被殺時，虛歲十六。（事見《梁書·敬帝本紀(jì)》。）西魏恭帝拓跋廓被殺時，虛歲二十一。（事見《北史·魏本紀(jì)五》。）北周靜帝宇文衍被殺時，僅虛歲九歲。（事見《周書·靜帝紀(jì)》。）如果把他們也歸入壞蛋行列的話，那么他們至多算壞蛋中的弱者。劉宋順帝劉凖禪位時，嚇得“逃于佛蓋下”。（事見《南史·宋本紀(jì)下》。）這位篤信佛陀的倒霉皇帝，在浩劫臨門時，能想到的庇護(hù)，也唯有菩薩的慈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