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拉起他的手，指著衣柜——聲音就是從那里發(fā)出來的。

我緊緊抱住他的腿，他打開衣柜門。那里，從黑暗里，有一只毛茸茸的狐貍正對我虎視眈眈。它那雙放著亮光的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從高處死死地盯著我。它那兩只尖尖的耳朵，一定也聽到了我嗚咽抽泣的聲音。我那雙還留著淚水的眼睛半張未張，再看回去的時候，只見狐貍聳著雙肩，正準(zhǔn)備向我撲來。我瞇著眼睛，心里滿是恐懼。它那窄窄的嘴巴大張，里面是數(shù)不清的白白尖尖的牙齒。我簡直能感覺到那些鋒利的牙齒正在撕咬我的手臂。

我尖叫著要媽媽，可媽媽還在繼續(xù)睡她的覺，她的后背正對著她唯一的孩子，這個可憐巴巴的小不點兒眼看就要被狐貍活活吃下去了。她都不在乎嗎？我幼小的心靈當(dāng)時還沒法理解那個現(xiàn)實情況——母親是聽不到狐貍的咆哮聲的，她聽不到狐貍?cè)琊囁瓶实叵胍滔滤齼鹤計赡鄣娜馊獾谋郯颉?/p>

父親的手抓起那只狐貍的頸脖，猛地一拉。他不停地?fù)u著狐貍的身體，直到狐貍已經(jīng)被勒得喪失了生命力?，F(xiàn)在，狐貍的眼睛呆滯，所有的生命都消耗殆盡了。在父親強(qiáng)壯的雙手里，狐貍已經(jīng)松弛疲軟下去，尾巴也垂下，沒有一點氣息了。父親接著又用那雙大手輕輕地抱我，摸我的頭，摟住我，然后對我說：“不要擔(dān)心了，狐貍再也不會找你麻煩了?！?/p>

他把死狐貍?cè)釉谝聶坏牡匕迳?，然后重重地關(guān)上了我噩夢的大門。父親幫我擦掉眼淚，然后又領(lǐng)著我回到床上去休息。他輕輕地為我掖了被子，望了我很長時間，只見他的嘴唇上微微笑了笑，他溫和地輕吻我。于是，我安心睡著了。

這段往事就像是很久以前的遙遠(yuǎn)記憶海灘上的一顆細(xì)小鵝卵石。每一次走過童年記憶的沙灘，我都會光著腳踏踏那枚特別的鵝卵石。那個潛伏在衣櫥里、攪擾我睡夢的東西是什么呢？我們布魯克林當(dāng)然是沒有什么野狐貍跑動的。至少在我們的街區(qū)沒有，我們的公寓里沒有，我父母的衣櫥里更加不會有。

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那個晚上，父親幫我殺死的那個怪物，是母親的裘皮大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