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年前,我就被卷入了這個人群。我記得從麥肯錫旅舍的窗戶里向外張望,驚奇地看著下面這個生機勃勃又讓人可怕的城市,幾乎不敢去碰它。我還記得頭一次在擁擠的街道上穿行時的迷惘感覺,胳膊上都是汗,心里則充滿了希望和恐懼不安。那天晚上普斯帕克列車緩緩進站時,我重新找到了那種初來乍到的感覺。我想知道那趟列車上的其他乘客是什么感受。他們從小在公雞的打鳴聲中醒來,在十幾個親人的庇護中生活,現(xiàn)在突然投身到這片由混凝土、玻璃和海水組成的旋渦中,而在他們到來之前,孟買已經(jīng)有了1 900 萬居民,這會是一種什么心情呢?
到了孟買,迪帕克根本沒找到來接他的朋友們。我們到處尋找,站臺上、候車室、出發(fā)區(qū)都沒有。有些絕望的移民在這種情況下會不知不覺進入這個城市骯臟的最下層,這樣的故事我聽得太多了。所以我?guī)ヒ娷囌竟芾韱T,詢問附近的便宜旅店。我把電話號碼留給迪帕克,并給他幾百盧比付房費。那天晚上我一直沒開機,但是我想象他總有辦法融入這個城市的急流,我根本沒指望再聽到他的消息。
第二天早上快9 點的時候,我的電話響了,是迪帕克打來的。他說第二天早晨他在火車站外面找到了朋友們。他們是當天晚上來的,但沒看到他,第二天早晨又過來了。迪帕克感謝我為他付了房費,現(xiàn)在他的孟買探險之旅就要開始了。這次我又希望他消失掉,但是第二天他又打電話來了,幾天后又打來電話,然后我們就這么一次次地保持聯(lián)系。
剛到孟買的很多天里,迪帕克都是和朋友們一起在城市里游蕩,想找一份電工的活兒。工作很難找,因為想快點找到工作,所以他感到壓力巨大。他決定做一個有工資的更穩(wěn)定的工作,在一個食堂里疊外賣包。他在一個幽暗狹小的房間里租了一張床位,這間房子里還住了其他的外來人員。距離我們一起乘火車6 周后,我?guī)嚼麏W波德餐館(Leopold Café )吃飯,得知他到孟買不久就買了英語課本,現(xiàn)在每天晚上下班后會學習一兩個小時。他對旅游產(chǎn)生了興趣,已經(jīng)參觀了一些著名景點,比如象島(Elephanta Island)。我雖然已經(jīng)來了4 年,但還從沒去過那兒。
我可以根據(jù)迪帕克手機號碼的變動情況了解他的近況。如果他工作順利,定期能拿到薪水,他的手機號不會變;如果境況不佳,手機號就變了,因為只有按時充值手機號碼才能保留,如果幾周沒充值,號碼就不能用了。他一度過得不錯,他辭去了第一份工作,在一座富裕的公寓樓里找了一份內(nèi)部電工的活兒。他的電話號碼一直沒變,但幾個月后他每次打電話來都是一個新號碼。現(xiàn)在我的手機通訊錄里已經(jīng)有6 個迪帕克的號碼:剛開始,我給這些號碼命名為“迪帕克新”和“迪帕克新新”;后來我變聰明了,開始用“迪帕克9 月”,“迪帕克10 月”來命名。有一次他跟我說他被迫辭去了電工的工作,可能連房子都要租不起了。自從在車站那晚以來,我頭一次聽出他的聲音很絕望。我感到左右為難,我應(yīng)該幫助他嗎,像我希望的那樣?還是應(yīng)該提供指導和建議,讓他自己找到孟買的生存之道?我的資助是幫
他還是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