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新發(fā)型終于剪好了。
父親嘴角掛著滿意的笑,仔細認真地360度端詳母親,像看一件最完美的藝術(shù)品。
或許,母親用無微不至的關(guān)懷、不管不顧的犧牲來表達她對父親的愛,而父親卻只會用“一生為母親剪發(fā)”作為他的愛情表達式。
在我看來,這不太公平 。
然而,在父親五十歲那年,母親突然病重住院了。
我和父親一起回家給母親做飯,父親在廚房轉(zhuǎn)來轉(zhuǎn)去,一會說,鹽呢,鹽在哪?一會又嚷嚷,你媽不能吃味精!一會又莫名其妙跑到外面的椿樹下看了半天,回到廚房對我說,看,那棵臭椿樹是我們剛搬到這邊的時候你媽種的,我不讓她種,她偏偏就種,你還別說,都長這么高了。
我哪里有心思聽這些?可父親不知道為什么,一個勁在我耳邊絮叨:“我們剛搬出你奶奶家的時候,所有的家當用一個架子車就拉走了。我在前面拉著車,你媽在后面推著。你姐抱著你哥坐在車上,小臉臟得跟花猴子一樣……那時候還沒有你們……這一轉(zhuǎn)眼的功夫,你們走的走,嫁的嫁,這院子里空落落的?!?/p>
我感覺父親的語氣有些不對勁,似乎有嗚咽之聲。
“你說,你媽要是走了,我可咋辦?這么多年,都是她在伺候我。她可沒享一天的福,怎么不讓我得了??!她要走了,還有誰陪我說話?還有誰聽得懂我們一起經(jīng)歷過的事兒……我找誰說話呀……”
我回過頭,看到一雙涕淚縱橫的臉。
噢,我的父親!我那一向嚴肅冷硬,注重形象的父親,你可知道你的一滴淚水足以撼動女兒最虔誠的信仰?我寧愿看你冷酷無情的自私,也不忍看你卸下面具的衰老與滄桑。那一刻,我發(fā)現(xiàn)父親瞬間衰老了,是被他想象中的與母親的“死別”頃刻催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