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人不一樣的可憐蟲當(dāng)成出氣筒。對上裝孫子,對下耍大爺,瘋狂的正常人那對此是相當(dāng)了解啊……在他們看來,這是權(quán)利??!簡直就是天賦的人權(quán)——“難道不是俺們維持了整個社會的運轉(zhuǎn)嗎?難道不是俺們交的稅負(fù)擔(dān)了一切嗎?難道不是俺們的絕對的順從保障了所有人的安全和富裕嗎?真是的……”于是這群廝就向外國人、殘疾人,還有那些落寞的失敗者開炮。他們射出的雖是話語,卻比“憤怒的小鳥”還具有攻擊性。他們可不是隨隨便便說的。在仔細(xì)檢查其他人是否也思維正常之后,他們才會在同樣正常人帶來的愉快氣氛中表達(dá)他們對這一切的正常思考。外國人最好從哪兒來就回哪兒去;混得不好是自己活該,你不付出點兒什么,指望天上掉餡餅嗎?還有殘疾人,現(xiàn)在的孕中檢查不是可以避免殘疾兒出生了嗎?“這些現(xiàn)在就不應(yīng)該存在……”
這種圈子籠罩在一種發(fā)霉的小市民氣息中。在古代的雅典必定也曾是這樣,錫諾普的第歐根尼,在大白天打個燈籠從雅典所有的“正常人”身邊走過,大家都問他在干什么,他說:我在尋找一個人。顯然,瘋狂的正常人什么時代都有,他們來自各個階層,其中也包括大夫。安樂死運動可不是納粹發(fā)明的,而是咱們的白衣天使——精神科大夫。1920年,希特勒剛開始活動的年代,著名的“霍赫同志”和“賓丁先生”1一起鼓吹給“不值得生存的生命”一個“很好的終結(jié)”,從希臘文翻譯過來就是安樂死(Euthanasie)——這個社會就夠累的了,那些“不正常的親們”就別在這兒搗亂了吧……作為一只白衣天使,從疾病中發(fā)現(xiàn)不足并嘗試消除是很好的,但是如果從自己看事物的職業(yè)角度提取出世界觀來,那就變成了蔑視人類的“黑心惡魔”。
毫無疑問,這種思想感情比“鉆石恒久遠(yuǎn),一顆永流傳”長久多了,簡直是發(fā)自肺腑地嵌入社會的各個角落。上世紀(jì)50年代,那個和弗朗西斯·克里克(FrancisCrick)共同發(fā)現(xiàn)DNA雙螺旋結(jié)構(gòu)的諾貝爾獎獲得者詹姆斯·沃森(JamesWatson),曾經(jīng)滿臉嚴(yán)肅地提出這么個觀點:對于那些低智商的人,生孩子就應(yīng)該多交稅!——這群低智商家伙的后代,不是明擺著給這個高尚的社會找麻煩嗎?一直到很久以后從他那里傳來所謂“黑人種族智商低”的言論,政治正確性才對他閉上了臭嘴。咱都是懂歷史的明白人,誰還用“種族”這個沒文化的敏感詞兒啊!所以我們改了另一種更文明的說法,比如說“外來人”。而“過多受到外來影響現(xiàn)在已成為從左翼到右翼的正常人所采納的表達(dá)。
所有文化中都有瘋狂的正常人。在土耳其的某些地方,如果閨女因為不接受老爸安排的包辦婚姻而被父親殺掉,哪怕這位老爸自己就不是什么好鳥,也沒人會覺得他是精神出了問題。在意大利西西里島的某些地方,只要黑手黨給出個“理由”,你就最好乖乖聽話,到現(xiàn)在依然如此。Omertà,也就是“緘默法則”1,規(guī)定了“什么該說”,更規(guī)定了“什么不該說”。這倒是很對那些“瘋狂的正常人”的胃口,因為他們還是喜歡做“沉默的大多數(shù)”,特別是在公共場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