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明文存檔(2)

頭顱中國 作者:黃摩崖


時值1899年,似乎太晚,但清國子監(jiān)祭酒王懿榮畢竟“發(fā)現(xiàn)”了他——這是許慎無緣得見的殷墟甲骨文。正是這些文字記錄下商人向鬼方征討玉石、以羌人俘虜作為祭祀犧牲等等史實。雖然晚商的甲骨文是目前所見最早的漢字文本,但看官們大可說“有字者事竟成”。部落有著外人不能通曉的“密語”或“暗號”,而文字的超越性有助于人類突破狹窄的小血緣組織,真正走向聯(lián)結的“大社會”。文字預示著文明有長壽的資本與走向偉大的稟賦。故文字是文明的標志,中國人大可底氣十足地說,中華文明至少肇始于三千年前,其獨一無二的持久性(Continuity)正有漢字之功。

《尚書·多士》記載:“惟殷先人,有冊有典?!比欢议_散落在甲骨上的商王世系卻不得不借助《尚書·無逸》。周人在文字上的后來居上,尤其是青銅器記事方面的建樹,遠勝于殷。商青銅器上刻痕圖畫是有的,然銘文則多寥寥數(shù)字,所傳遞的歷史信息總有幾分羞羞答答。反觀周朝的青銅器,利簋記武王征商,小臣單觶記周公行賞,何尊記成王營建東都,大盂鼎記康王誡酒,啟尊記昭王南征,刺鼎記穆王禘祭昭王,五祀衛(wèi)鼎記周共王時土地交易……直至宣王時的毛公鼎,有近五百字的長篇銘文。后人得以銘文證史,青史終因青銅而未成灰,真乃“銅”證如山!

人類的古老文字最初皆有“畫意”,故世界諸早期文明用以表示太陽和山等基本自然事物的字都很神似,如此,漢字也根本無須源出蘇美爾文字才能產(chǎn)生。殷商文字相當童真,象形意味極其濃厚,還夾雜著圖畫文字的粗糙,如商朝最大的青銅圓鼎子龍鼎所鑄的銘文“子龍”,其“龍”字活脫脫是一尾部盤卷的龍形,極為生動。

而甲骨文的筆畫任性隨意,一個字既可以“缺胳膊少腿”,又能“輾轉反側”,打趣說是“鬼畫桃符”。質而言之,字很“刻意”,僅求寫就,實在無所謂的“書法藝術”。從“甲骨四堂”、陳夢家到今日的李學勤等學人,其諸多考釋難以服眾,只因為那已然進入解密范疇,“猜”甚至是一種重要方法。由于釋讀成果的曲高和寡,而學者又不能概不負責,故如此艱深的研究工作必然涉及學術操守的問題。不過,相比法國學者商博良破解古埃及象形文字的艱辛,中國的古文字專家可能要輕松許多。

一切均無損甲骨文本身的偉大意義,只因有此開端,才有了三千多年一脈相承的文化奇觀——漢字。文明必以文字為證乎?此乃基于中華文明的特征而設定的高要求,而非孤芳自賞。因古文字之于后人,既要憑借物質遺存,也要依托精神傳承,文字本身就是物質文明與精神文明的統(tǒng)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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