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慣于使用“歷史潮流”來思考問題的后人那里,伯夷、叔齊的抉擇是不明智甚至愚蠢的,他們不識時務(wù),看不清正朔已改,民心所歸。政治興替就是這般,存活吃虧的,逼死不從的。二人被奉為歷代忠臣、遺民的精神圖騰,然其事跡卻是后世遺民所無法復(fù)制的,因為伯夷叔齊之隱逸死,說明在無鐵具、牛耕之上古要做一自耕農(nóng)絕非易事。鋤草、中耕、施肥、培土、灌溉、防治病蟲害等一系列環(huán)節(jié),都該要放在集體農(nóng)莊里做,“吹糠見米”的時代還遙不可及。
伯夷叔齊的氣節(jié)歷來受儒家的表彰,孔子許之“不降其志,不辱其身”,孟子贊曰:“圣之清者?!辈脑诿献友壑芯褪恰俺T侯,有天下”的明君人物,這仿佛是對其未能東山再起的惋惜。而首創(chuàng)道統(tǒng)說的韓愈更是作了一篇《伯夷頌》。此處似有一悖論,這兩位若是有德,那么棄暗投明的豈非不義?
荀子認(rèn)為古代的申徒狄抱石投河自盡,這種行為并不值得提倡,因不符合中正之道?!暗隆弊衷诩坠遣忿o中同于“得”,在孔子眼中,伯夷和叔齊乃是“古之賢人”,他們“非其君不事,非其民不使,治則進,亂則退”(《孟子·公孫丑上》),選擇的是“求仁得仁”,無怨無悔,自然是德;“義者,宜也”,宜就是正當(dāng),棄暗投明的就是不助紂為虐,自然也是大義。
孤竹古國早已消亡,然伯夷、叔齊卻名垂千古,提及“采薇”義事,總是叫人感傷,可倘無這種悲壯精神,華夏文明在日后所歷劫難中也不可能保持香火不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