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破一切倫理束縛的自我，乃完全受為美育所拒斥、道德律所制裁的性欲本能的支配。追求快樂—即“原欲”①遂肆無忌憚地選取一個被禁止的事物作為對象：不僅以他人的太太,甚至以一般人皆視為神圣不可侵犯的自己的母親和姊妹為對象，女人則以自己的父兄為對象（甚至那位五十來歲的老婦人的夢也是一個亂倫的夢，其原欲顯然以其兒子為對象）。其他我們所認(rèn)為反人性的欲望，一旦強烈起來也會引起做夢。憎恨也毫無顧忌地放肆起來，而復(fù)仇的愿望、殺人的愿望也屢見不鮮，而且都以至親至愛者，如做夢者的父母、兄弟、姊妹、夫婦及子女為其對象。這些被禁止、檢查的愿望似乎乃是由地獄魔鬼所引起。在醒時，對于這種愿望，我們皆認(rèn)為即使加以萬分嚴(yán)格的制裁也不為過，然而夢本身對這種邪惡欲望可不必負(fù)責(zé)。而夢的功用復(fù)在保護(hù)睡眠使不受侵?jǐn)_，我想你們都還沒有忘記這一點吧。邪惡并不是夢的本性，你們也知道有些夢乃是為了滿足正當(dāng)?shù)脑竿蜕眢w的迫切需要。在這些夢里，誠然沒有經(jīng)過偽裝，然而也沒有偽裝的必要，因為它們在行使其功能時，不至于抵觸了自我的倫理與美育的傾向。你們也要記住，偽裝的程度和下面兩個因素成比例：一、被檢查的愿望如果越駭人，則偽裝的程度也越高；二、檢查若愈嚴(yán)格，則偽裝也愈復(fù)雜。所以一個嚴(yán)受管束而過于拘泥的年輕少女，常會用一種非常嚴(yán)格的檢查作用，使夢興奮（dream-excitations）不得不改變、偽裝，其實這種興奮由醫(yī)生看來，均明白它是可允許且無害的原欲，而由做夢者本人在十年后看來，也將會有相同的結(jié)論。

除此之外，我們現(xiàn)在仍未有多大進(jìn)展，你們對我們分析工作的結(jié)果大概感到憤怒了。我想我們對此仍然沒有相當(dāng)?shù)牧私?。然而我們的道德仍必須抵御某些可能的攻擊。這個研究的弱點是不難看出的。我們的解釋乃基于以前所采用的假定：夢確實含有意義；由催眠而得到的潛意識心理活動的觀念，可用以解釋正常的睡眠；一切聯(lián)想皆受限制及束縛?，F(xiàn)在，如果能將這些假定加以演繹，使分析夢獲得可靠的結(jié)果，則我們或可斷定這些假定是正確的。但是假如我們所發(fā)現(xiàn)的正為我所敘述過的那一種，那又如何呢？在這種情形下，當(dāng)然有人要說：“這些結(jié)果是不可能的、荒謬的，至少是十分不可能的，因此這些假定必然有些謬誤。也許夢終究并不是一種心理現(xiàn)象，或者我們的技術(shù)尚有缺點，或許在正常的狀態(tài)下，一定沒有什么潛意識。接受這三種假定，不是比接受那由我們的假設(shè)演繹而得的可惡結(jié)論更令人滿意嗎？”

不錯，簡單固然簡單，完滿固然完滿，但不必然因此便更正確。我們尚需花時間等待，此刻尚無法妄下判斷。首先，我們的解釋還會引起一種更強有力的抗議。如果說我們的結(jié)果不為一人所喜好，反為一般人所厭惡，也許尚不是最強的抗議理由；我們分析了做夢者的夢，以為其背后有某些愿望傾向，而做夢者則堅持異議，這確實是一種更強有力的抗議。有一個做夢者說：“什么？你要從我的夢證明我不愿破費替妹妹辦嫁妝，并培植弟弟受教育嗎？這根本不成問題。為弟弟妹妹勤勞終日，恪盡職守乃是我生活的唯一興趣，因為我是長子，已將此事允諾我已過世的母親了?！庇钟幸粙D人說：“你說我希望丈夫死掉嗎？那真是胡說八道！我的婚后生活不僅很快樂，雖然你也許不相信，而且一旦他過世，我就失掉人世間的一切了?！绷硗庖蝗藙t說：“你的意思是說我對我的妹妹懷著性欲望嗎？這未免太可笑了。我對她毫無戀慕之情，我們兄妹素不和睦，不相談話已有數(shù)年了?！奔偃邕@些做夢者既不承認(rèn)，也不否認(rèn)那些本屬于他們所有的傾向，我們或可以毫不為所動，還可以說這就是他們所不能意識到的事物。然而假使他們在自己內(nèi)心發(fā)現(xiàn)一種和我們所稱的愿望相反的愿望，而且以其生命的全部行為來證明這個相反愿望的勢力，那么我們便不得不知難而退了。到這個時候，我們尚不宜將這整個夢的分析工作駁斥為一種引起謬論的工作（reductio ad Absurdum）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