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另一方面,朱厚照卻又有極為決斷尚武的一層。他不但能除掉太監(jiān)劉瑾等“八虎”,還能在玩樂游弋中時常上朝聽政、批答奏章,對權力牢牢把控,更富有尚武精神。他不懼蒙古小王子來襲,自命“大將軍朱壽”統(tǒng)兵親征,不讓任何一個文官隨駕,竟然打退了鐵騎韃靼軍,要知道在當年的土木堡之變中,英宗可是率50萬大軍而成了俘虜啊!
相較之下,朱翊鈞和朱厚照還真是血脈相通的隔代知己,朱厚照想做太祖、成祖那樣的曠世英主,朱翊鈞之志其實也不讓于此,“三大征”若沒有他的意志在內,絕不會三戰(zhàn)皆捷——雖然戰(zhàn)事費盡糧財,喪盡帝國最后一絲元氣。在武功之外,朱翊鈞雖然不如朱厚照那么會玩,但在他的“緊箍咒”被拿去之后,一樣流連縱情于鴉片、美酒、女色中不出。
他親政時,雖然有張居正為他苦干十年打下的底子,“帑藏充盈,國最完富”,糧食可吃十年,銀錢四百多萬兩,但到后來依舊“環(huán)視庫房,一空如洗”,邊鎮(zhèn)餉銀幾年發(fā)不下來,帝國被掏空,首惡確是萬歷的窮奢極欲。國庫的錢甚至還不夠他折騰,還要再貪民間物華,無物不稅、無地不稅,查抄馮保和張居正的家產時,他下令全部歸入宮廷內庫,而非上交國庫,竟然說:“朕為天子,富有四海之內。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下之財皆朕之財。”
清算張居正和馮保,為朱翊鈞實現(xiàn)了還權、還名,更為他實現(xiàn)了還財。
有了錢的朱翊鈞,極盡揮霍于飲食、衣裝,婚喪、冊封、祭祀等宮中用度更是驚人,冊立太子,太子和福王大婚、公主下嫁的巨額花費更不在話下,此外他21歲時即開建的定陵,歷時六年費銀800多萬兩,相當于全國田賦兩年的總收入,錢不夠的話則借、則征、則掠,一個“貪”字打頭的萬歷帝,終于把張居正打下的國業(yè)當家業(yè),耗費得一干二凈。
1620年7月21日,朱翊鈞這個明朝的第十三代君主病死,三個月后下葬于昌平天壽山南麓的定陵。三百三十六年后,由毛澤東親批、周恩來拍板,吳晗、郭沫若等官員力主,在夏鼐指揮下,萬歷的棺槨被開啟,在他厚厚的龍袍下掩藏著一具蜷曲的尸骨,測定說他“生前體形上部為駝背,從骨骼測量,頭頂至左腳長1.64米”。歷史再過十年后,這具尸骨將被紅小將們視為“地主階級的總頭目”而砸爛焚燒。
至此,這位曾統(tǒng)治中國四十八年的駝背之君、“四大”皇帝,化作一縷裊裊青煙騰空遠去,而他生前那段往事卻更加煙霧繚繞,費盡后人思量:是他本性如此、命該如此,還是張居正害了他?如果沒有張,他會不會反而勤政有為,成為晚明的中興之主呢?朱翊鈞帶走了所有的秘密,而歲月和江山,則把這個秘密變得更加莫測和神秘。
天道往還,萬歷清算了張居正,他肯定想不到三百年后自己也會被清算。人比人無情,歷史比人更無情,天地不仁,視萬物為芻狗,默然不語,靜觀天下螳螂與黃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