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特費力地咽了咽唾沫。媽媽上次來紐約時,她們一起逛了紐約現(xiàn)代藝術(shù)博物館,做了美甲,飽餐了一頓雞肉愷撒沙拉,喝掉了一瓶霞多麗葡萄酒。凱特好意讓媽媽睡臥室,媽媽卻三番五次拒絕了她,非要在雙人沙發(fā)上過夜,還口口聲聲說那地方十分舒服。結(jié)果到第二天吃早午餐的時候,她卻一個勁兒地揉著自己的脖子。母女團圓確實挺好的,不過那一幕才剛剛過了一個月。不對,還不到一個月,那是三個星期前的事情。
凱特站起身,搭在腿上的報紙跟著飄到了地板上。她在屋里踱著步,忍不住焦躁起來?!拔疫€不知道到時候有什么安排呢,”她撒了個謊,“說不定要離開紐約去做采訪?!?/p>
凱特感覺得到媽媽的滿心失望,它好似一片厚重的陰霾順著電話線涌了過來。過去媽媽總是眼巴巴地等著她放學(xué),或者是興沖沖地驅(qū)車送她去參加活動。凱特深知并非每個媽媽都如此盡心盡力,她也知道自己是個幸運的孩子。可惜她沒有料到,媽媽把自己的生命獻給了家庭,因此根本沒有自己的生活。眼下家里人已各奔東西,仿佛活生生在媽媽的生活里砸出了一個黑洞,媽媽正千方百計地抓住凱特不放,免得自己掉進那個吃人的深淵里。
“要不然再過幾個星期?”凱特出了個主意,“我會去辦公室查查日程表,然后再給你打電話。”
“沒問題。”她的母親說。
“你最近準(zhǔn)備買些什么書?”凱特邊問邊向廚房料理臺走去??久姘鼨C上擱著一張紙,她拿起字條讀了起來。
“讀書俱樂部挑的是《殺死一只知更鳥》。我們準(zhǔn)備重讀經(jīng)典,要讀上好幾個月?!彪娫捓飩鱽砟赣H的話,凱特的耳邊卻只聽見了一片嗡嗡聲。
字條是娜奧米留的。上面說,她即將搬出這個公寓,赴歐洲當(dāng)一年模特兒,在兩周之內(nèi)就會走人。
“見鬼!”凱特忍不住爆了粗口。
“怎么啦?寶貝兒,你受傷了?”
她還真是時時刻刻都扮演著母親這個角色,既有幾分暖人心窩,又有幾分讓人惱火。凱特暗自想道。
“不,沒事,只不過娜奧米留下了一張字條,她說……”說到這兒,凱特一口把下半句咽進了肚里,仿佛從砧板上操起了一把刀,干凈利落地把自己的話斬成了兩段。一時間,她的腦海中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如果媽媽開口要住娜奧米的房間,那該怎么辦呢?凱特簡直想得出媽媽會說些什么:她從一紙離婚協(xié)議中分了不少錢,房款也已經(jīng)全部付清,公寓的租金對她來說是小菜一碟。她大可以常來紐約走動,在費城住一陣子,再在紐約住一陣子。她不會招惹凱特的室友,還能多去博物館逛一逛,在繁忙的大街小巷四處溜達。她會很樂意親手做好晚飯,等著凱特回家。
想到那一幕,凱特覺得比跑步的最后沖刺還要煎熬。在跑步?jīng)_刺時,她不過得拼命喘氣,可眼下她卻死活喘不過氣,幾乎有種窒息感。媽媽不會真的開口提這么個主意,對吧?
別小瞧她,她還真干得出來。
“娜奧米只不過埋怨我們把廚房弄得一團糟,沒什么大不了的,”凱特撒了個謊,伸手將字條揉成了一團,“室友嘛,總有這種牢騷?!?/p>
“我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