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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中的鄉(xiāng)土中國(2)

我承認我不曾歷經(jīng)滄桑 作者:蔣方舟


國家民族的“尋根”

1940年初,毛澤東在《新民主主義論》中提出:“我們要建立一個新中國。建立中華民族的新文化,這就是我們在文化領域中的目的?!?/p>

新的政權建立,需要找到新的文化為其背書,更需要找到一種新的民族形式,從而形成對外國的共同體,對內的歸屬感和認同。而“鄉(xiāng)土”則剛好符合民族國家的象征,成為要尋找的“根”。

而在隨后的《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中,毛澤東進一步明確文藝發(fā)展的方向:“我們的文藝,第一是為工人的,這是領導革命的階級。第二是為農民的,他們是革命中最廣大最堅決的同盟軍。第三是為武裝起來了的工人農民即八路軍、新四軍和其他人民武裝隊伍的,這是革命戰(zhàn)爭的主力……”

作為“一種鄉(xiāng)愁”的鄉(xiāng)土文學一下子成為了被批判的對象,因為它是為小資產階級服務的,其中的悵惘和哀愁是不被允許,也不被認可的。故鄉(xiāng)從一塊濃霧彌漫的悵惘之地,一下子變成了周立波筆下的“暴風驟雨”,變成了趙樹理筆下的熱火朝天。

這種熱火朝天背離中國自古以來的鄉(xiāng)村社會甚遠?!侗╋L驟雨》中斗地主,斗惡霸,分土地,挖浮財,起槍支,打土匪,最后掀起參軍熱潮。農民折騰個風生水起,折騰個天翻地覆。

然而,這并不是中國自古以來農民的樣貌。費孝通總結中國農民的傳統(tǒng)精神是“知足常樂”。他寫道:“種田的人明白土地能供給人的出產是有限度的。一塊土地上,盡管你加多少肥料,用多少人工,到了一個程度,出產是不會繼續(xù)增加的?!比绻r民還打算貪得無厭,那就只有奪取別人的土地了,但是建筑不起安定的社會秩序。如人們還得和平地活下去,就只有克制自己的欲望。知足常樂不但成了個道德標準,也是個處世要訣。費孝通寫道:“因為在人口擁擠的土地上謀生活,若不知足,立刻會侵犯別人的生存,引起反抗,受到打擊,不但煩惱多事,甚而會連生命都保不住。”

但在作家的筆下,并不能寫出這種矛盾,也不能寫出農民的掙扎與變動,解放區(qū)的天永遠——且只能是晴朗的天。

在一片昂揚晴朗之下,那個時期唯一特殊的鄉(xiāng)土寫作莫過于蕭紅的《呼蘭河傳》。

“嚴冬一封鎖了大地的時候,則大地滿地裂著口,從南到北,從東到西,幾尺長的,一丈長的,還有好幾丈的,他們毫無方向的,便隨時隨地,只要嚴冬一到,大地就裂開口了?!?/p>

蕭紅的小說也如同一道裂縫,在一片激昂一片紅的土地中撕裂開一個縫隙,從中可瞥見真實的人性與悲歡離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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