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約瑟芬娜的挽歌(2)

想樂:聆聽音符背后的美麗心靈 作者:楊照


因?yàn)闅v史上的另一樁吊詭,讓原來不喜歡大提琴的德沃夏克,竟然替大提琴寫了一首大曲。一八九四年年初,德沃夏克去聽了一場紐約愛樂的音樂會,端出的曲目是今天已經(jīng)幾乎完全被遺忘的作曲家赫伯特(Victor Herbert)新寫的《第二號大提琴協(xié)奏曲》。德沃夏克被赫伯特的神奇配器給迷住了,尤其是慢板樂章,赫伯特竟然大膽用了三支長號跟大提琴對唱!在赫伯特作品的刺激下,德沃夏克回家立刻開始試著譜寫他自己的大提琴協(xié)奏曲慢板樂章。

或許就是在這樣快速沖動情緒下起筆,加上沒有特別認(rèn)真在意的關(guān)系吧,最早寫的慢板樂章,德沃夏克直接從自己早年寫的一首小曲中,將曲調(diào)挪來當(dāng)做主題,就這樣讓大提琴與樂團(tuán)共同吟唱。這首被德沃夏克從腦中直接搬出來的歌曲,叫做《別煩我》,是德沃夏克早年還在捷克的作品。這首曲子同時也是他年輕時著迷的女孩約瑟芬娜最愛唱的。想想,一個你愛的女孩,口中唱出你寫的曲子,然而那曲子傳遞出的訊息,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別煩我”,你心中會翻攪多少復(fù)雜矛盾的情緒!

如果你對這個女孩的愛戀,注定不會有結(jié)果——因?yàn)槟闳⒘怂慕憬?,女孩是你的小姨子,那么這份記憶與感情,會復(fù)雜百倍千倍吧!

用上這段曲調(diào),必然使得這首大提琴協(xié)奏曲帶上了德沃夏克個人濃厚的感情。而且此時他正要結(jié)束在美國的音樂院院長三年工作,他對美國新世界初步的激動反應(yīng)已經(jīng)寫在包括《新世界交響曲》在內(nèi)的多首作品中。激動興奮退潮,他難免開始有了對捷克與布拉格的懷舊情緒。

一八九五年春天,德沃夏克回到布拉格,行囊中就帶了這首大提琴協(xié)奏曲未完成的手稿。就在此時卻傳來了約瑟芬娜的死訊,德沃夏克大為震驚,心中更是難過不舍。在哀傷情緒中,德沃夏克寫完了這首作品,刻意加長第三樂章的終曲樂段,讓“別煩我!”的旋律再度回蕩,召喚約瑟芬娜,也召喚德沃夏克自己的過往深情。

人生變化與外界情境,使得這首曲子具備了某種挽歌的性質(zhì)。而挽歌的悲哀與深情,不正是大提琴的低厚音色最適合傳遞表達(dá)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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