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中有個關(guān)于白色條紋的故事,它強烈而鮮明,就像是老師在黑板上的某個關(guān)鍵詞下用刺耳的聲音重重地劃了一條白線。直到那個時候我才意識到形勢的嚴峻。
我當(dāng)時在塞內(nèi)加爾,天氣炎熱,沒有一點兒風(fēng),讓人窒息。我坐在一部豐田陸地巡洋艦的后座,發(fā)動機在運轉(zhuǎn),所有空調(diào)的通風(fēng)孔都對著我猛吹。我對于半小時前發(fā)生的事情始料未及,也完全不敢相信。村里的人開始在我剛剛離開的院子門口聚集起來,他們的對話越來越大聲,越來越充滿敵意。剛剛跟我一起在院子里面的兩個人正試圖回到車上。村民們圍繞并怒視著他們,還用手指著我。這一切的起因就是放在我腿上的照相機。
半個小時之前,這里還是一片波瀾不驚的景象。因為實在是沒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場景,我?guī)缀醢阉械男乃级蓟ㄔ谂臄z一個穿著亮綠色衣服、頭戴紫色頭巾的美麗的小女孩身上。我此次的行程是由非政府組織世界宣明會(World Vision)安排的,目的是考察農(nóng)業(yè)條件。在塞內(nèi)加爾,我們所到之處幾乎都是沙漠,所以我們驅(qū)車來到這個鎮(zhèn)上,想喝點兒水,活動下筋骨。這時,世界宣明會的工作人員走過去,和站在一輛嶄新的奔馳轎車旁邊的男子交談。他是當(dāng)?shù)匾粋€有權(quán)有勢的人,身邊圍繞著很多小孩兒,當(dāng)這個戴頭巾的小女孩看見我手持相機時,就向我走過來,并開始擺造型,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相機鏡頭。我開始給她拍照,其他的小孩兒也蜂擁而至,然后她溜到人群的后面,暗示我在別的地方給她拍攝。她想成為主角,讓我只給她一個人拍照。就像世界上很多人一樣,她想被看見,被記住,被認可。
為了故事情節(jié)的需要,我們給世界宣明會的那位工作人員取了個化名——查爾斯。雖然事情已經(jīng)過去很久了,但是如果我對他的描述再詳細一些的話,他的性命或許仍會因站在我的立場而受到威脅。查爾斯和那個開奔馳的男子交談完之后,就讓我們坐上陸地巡洋艦,然后開走了。他邊開車,邊和我們解釋道,那個男子是個北非伊斯蘭教隱士,一位很有影響的宗教領(lǐng)導(dǎo);所謂北非伊斯蘭教隱士,指的就是開辦傳授《古蘭經(jīng)》學(xué)校的伊斯蘭教蘇非派穆斯林老師。當(dāng)?shù)胤钦M織的聯(lián)系人告訴我,這里的很多做法都不被主流穆斯林所接受。這種學(xué)校也只在北非偏遠的小地方才有。
我看得出來,查爾斯心不在焉,而且有點兒心煩意亂。然后,他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沮喪和氣憤了。他邊搖頭邊說,在我們剛剛停車的那個院子里面,有很多上了鐐銬的小孩兒。
查爾斯這么一說,立即引起了我和車上的一位來自非政府組織的美國同事的注意。我們堅持讓查爾斯把車掉頭。在往回開的路上,查爾斯跟我們解釋說,這個教派的一個特點就是男子可以娶很多老婆,組建一個大家庭,但是在很多情況下,他們沒有辦法養(yǎng)活那么多人。所以他們就會送走一些小孩兒,去北非伊斯蘭教隱士那里,被灌輸這種宗教,順便討口飯吃。同時,為了支持日常生活體系的正常運營,隱士會讓小孩兒上街乞討。小孩兒痛恨這樣做,曾試圖逃跑。所以,隱士下令讓他們戴上手銬或腳鐐,彼此拴在一起,或是拴在樹上,這樣一來,他們就跑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