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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辨進步與落后、已開發(fā)和未開發(fā)世界的差異,是一件復雜而且無益的事。因為這樣的分類在性質上是靜態(tài)和簡化的,但是要歸類的現實卻非如此。19世紀的特色是“改變”:依照北大西洋沿岸生機勃勃的區(qū)域的方式,或為了遷就這個區(qū)域的目的而改變,在這段時期,北大西洋沿岸乃是世界資本主義的核心地帶。除了一些邊際性的和日漸減少的例外情形,所有的國家,包括那些直到當時仍極孤立的國家,都至少在外表上被這種全球性改變的觸角所掌握。另一方面,甚至“已開發(fā)”國家的最“進步”地區(qū),也因為繼承了象征古老和“落后”的傳統(tǒng)遺產,而在這個進步的世界里包含了些許反抗改變的社會。歷史學家絞盡腦汁想要尋找一個最好的辦法,以便有系統(tǒng)地說明這種既普遍存在而又因地不同的改變,說明其眾多模式和相互作用,以及其主要方向。
19世紀70年代的大多數觀察家,應該會對這種直線性的變化方式印象深刻。在物質方面,在知識和改變自然的能力方面,它像是擁有專利似的,以至改變就意味著進步,而歷史——至少現代歷史似乎即等于進步。進步是以任何可以測量或人類選擇去測量的上升曲線來加以評估的。歷史經驗似乎已為繼續(xù)不斷的改進,甚至那些顯然還需要改進的各種事物提供了保證。300多年前,聰明的歐洲人還把古羅馬人的農業(yè)、軍事技術乃至醫(yī)藥視為典范。不過200年前,對于現代人是否能超越古人一事,大家還在認真地討論。18世紀末葉,專家們還在懷疑英國的人口是否會繼續(xù)增加。然而上述疑慮到了這個時代,都已成為難以置信的事了。
在科技以及隨之而來的物質生產和交通量的發(fā)展上,進步表現得最為顯著。現代機械絕大多數是以蒸汽為動力,并由鋼鐵制成。煤已成為最重要的工業(yè)能源,在俄國以外的歐洲,有95%的能源是來自煤礦。歐洲和北美的山溪,一度曾決定許多早期紡織廠的地點,其名稱便可使我們想起水力的重要,可是現在它們又重新成為農村生活的一部分。另一方面,雖然到了19世紀80年代,大規(guī)模的發(fā)電和內燃機均已成為事實,但是電力和石油尚不十分重要。及至1890年,甚至連美國也不能宣稱它擁有300萬盞以上的電燈;而在19世紀80年代早期,歐洲最現代化的工業(yè)經濟——德國每年所消耗的石油還不到40萬噸。
現代科技不僅是無法否認、頻奏凱歌,同時也是歷歷可見的。其生產機器,雖然照現代標準來看并不特別有力(在英國,1880年時它們的平均馬力還不到20匹),但通常都相當龐大,而且主要是由鋼鐵制成,就像我們今天在科技博物館所看到的那樣。而19世紀最最巨大和最最有力的發(fā)動機,也是最容易看到和聽到的產品,便是數十萬具的火車頭,以及在一縷縷濃煙之下,拖在其后的275萬輛客貨車。它們是19世紀最戲劇性的發(fā)明之一,一個世紀之前的莫扎特(Mozart)在撰寫其歌劇時,根本不曾夢想過會有這種產物。由閃亮鐵軌鋪成的巨大網絡,沿著平原、跨越橋梁、穿過山谷、穿越隧道,甚至翻過像阿爾卑斯山主峰那么高的山隘。各條鐵路共同構成了人類有史以來最宏偉的公共建設。它們所雇用的人力,超過任何工業(yè)。它們駛往大城市中心,在那里,同樣便捷和巨大的火車站正慶祝它們的勝利;它們同樣也伸向19世紀文明未滲入的最遙遠的鄉(xiāng)村。到了19世紀80年代早期(1882年),每年幾乎有20億人乘坐火車旅行;自然,其中大多數是來自歐洲(72%)和北美(20%)。在西方的“已開發(fā)”地區(qū),當時可能沒有幾個男人一生中從未與鐵路有過接觸,甚至連不太活動的婦女,也都或多或少接觸過火車。或許只有電報這種現代科技的另一產物的知名度超過了火車,綿延在一望無際的木桿上的電報線網絡,其長度是世界鐵路總長的三或四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