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是歷史加入到這場復雜的爭論之中的時候了。它或許會使問題更加復雜，但是它對時間標尺的運用和它解釋問題的能力應當能把這個問題搞清楚。事實上，如果對現(xiàn)存文明所遵循的道路、所承繼的價值觀以及所擁有的經(jīng)驗了解甚少，我們便不能真正理解這一文明。一種文明總是與一種歷史密切相關，這種歷史過去曾經(jīng)存在過，現(xiàn)在仍然存在。

因此，一種文明的歷史，就是對古代材料中那些對今天仍然行之有效的東西的探索。它有待解決的問題不在于要告訴人們關于希臘文明或中世紀中國我們所知的一切，而是僅僅要告訴人們在西歐或現(xiàn)代中國以前的時代與今天仍舊相關的東西：這些東西之中無不存在著過去與現(xiàn)在之間的短路，它們常?？缭搅藥讉€世紀的鴻溝。

由日復一日的短暫時光看文明

但是，就讓我們從頭開始吧！無論昨天還是今天，每種文明都直接表現(xiàn)為某種容易把握的東西：一出戲劇，一次畫展，一本成功的書，一種哲學，一款時裝，一個科學發(fā)現(xiàn)，一場技術進步——它們表面上似乎全都互不相關。[乍看之下，莫里斯·梅洛- 龐蒂（Maurice Merleau-Ponty）的哲學與畢加索（Picasso）后期的一幅繪畫之間毫無關聯(lián)。]

人們可以注意到，文明的這些表象存在的時間總是非常短的。那么，當它們表面上總是互相取代、互相摧毀而不是顯示出某種連續(xù)性時，它們怎樣才能幫助我們描繪出一種今天尚在存在的過去呢？

·這些景象事實上是服從于持續(xù)不斷的變化的。節(jié)目不停地變換著：沒有人愿意讓它持續(xù)得太久。

這種變化無?？梢酝ㄟ^這種方式看到：文學、藝術和哲學的各個階段總是彼此接續(xù)的。我們可以從經(jīng)濟學家那里借鑒來一個說法，如同存在一種經(jīng)濟趨勢那樣，也存在著一種文化趨勢（conjonctures），也就是說存在著波動，這種波動的時間多多少少或長或短，同時它們在大多數(shù)情形下與以前出現(xiàn)過的那些波動截然相反。從一個階段到另一個階段，一切事物所發(fā)生的變化或表面上的變化，正像舞臺上的燈光那樣，無須拆除布景或改變演員的化裝，便可以用一種嶄新的色彩表現(xiàn)它們，把它們帶入一個不同的世界。

在這些階段中，文藝復興是一個最佳的例子。這一階段有它自己的主題、自己的觀點和偏好，甚至還有它自己的習性。它的特征體現(xiàn)為對知識的熱衷、對美的愛戀以及充滿寬容精神的自由論辯，在這些論辯中趣言妙語是享樂的一種不同表現(xiàn)。它的另一個特征體現(xiàn)為對古希臘羅馬時期著作的發(fā)現(xiàn)與再發(fā)現(xiàn)，整個開化了的歐洲全都熱情地投入到這一事業(yè)中來。

同樣的例子還有浪漫主義時期（大約從公元1800年到1850年，但它在更早和更晚時均有所表現(xiàn)）；在一個漫長的充滿艱辛的亂世中，在法國大革命和法蘭西第一帝國之后的哀怨歲月（1817—1852 年，其間發(fā)生了遍及全歐的經(jīng)濟衰退）里，它對人們的思想和情感產(chǎn)生了影響。我們當然不應聲稱只有這次經(jīng)濟衰退才能解釋——甚至在較小的程度上還創(chuàng)造了——浪漫主義的憂慮（inquiétude romantique）：不僅經(jīng)濟上存在著周期，而且在情感上、在生活藝術和思想藝術上也存在著周期，它們獨立于或半獨立于所有外在事件之外……無論如何，每一代人都希望背離他們的前輩；而他們的后人也會這樣做，甚至會做得有過之而無不及。因此，在古典主義和浪漫主義[或如歐熱尼奧·多爾斯（Eugenio d’Ors）所謂的巴洛克風格] 之間，在往往形成鮮明對照的冷靜的理智與熱烈而又混亂的情感之間，鐘擺會不停地搖擺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