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遙遠的或晚近的過去所提供的大量資料和見解中,它一點一點地加以篩選,看重一些東西而忽視另一些東西;作為這種選擇的結果,它具備了一種既非全新也絕非與過去完全相同的形態(tài)。
這些來自內部的拒斥可能很堅定,也可能是猶豫不決的;可能是持久的,也可能是短暫的。只有持久的拒斥對于心理學史正在逐漸探索的那些領域才是必不可少的,這些領域或許大如一個國家或一種文明。諸如此類的探索的例子包括:阿爾貝托·特南蒂(Alberto Tenenti)對15 和16 世紀的生活與死亡的兩項開拓性的研究,R. 莫齊(R. Mauzi)在《18 世紀法國的幸福觀》(L’ Idée de bonheur en Franceau XVIII e siècle)的考察,以及米歇爾·福柯(Michel Foucault)于1961 年寫作的那部令人著迷的著作《古典時期的瘋癲史》(L’Histoire de la folie à l’?ge classique)。
這三個個案都是改變了自身傳統(tǒng)的文明的例子——有時它們很少為人充分地了解。這種過程十分緩慢,以至于生逢其時的人們根本注意不到它。每一個時代,拒斥——和對某種抉擇的偶然接受——往往需要幾個世紀的時間,在此期間,禁止、阻礙和恢復的過程常常是艱難的、不盡如人意的,而且總是非常漫長的。這正是米歇爾·??乱云涮赜械男g語所說的“分割”(partager)——就是說,將其所擯棄的價值驅逐出知識邊緣和內心生活。??聦懙溃喝藗兛梢宰匪萁缦蓿╨imites)的歷史,也就是追溯令人費解的行為的歷史,這些行為一旦得以實施必定會被人忘掉,借此,一種文明將它視為異己的某種東西清除出去。貫穿這一文明的歷史,它圍繞自身所挖掘的壕溝,它所賴以維持其孤立狀態(tài)的性質尚不明確的領域,就像它的正面價值一樣獨特。因為它把它的價值作為它的歷史的持續(xù)特征來接受和維持;但是在我們所選擇討論的范圍內,它作出了基本的抉擇——(我們所強調的)分割,這種抉擇賦予這種文明正面的性質——也就是構成這種文明的基本實質。
這篇優(yōu)美的文字值得密切關注。一種文明要獲得其真實面貌,就得排除性質尚不明確的領域中煩擾它的東西,盡管這個領域對我們可能已經(jīng)變得陌生了。文明的歷史是歷時幾個世紀之久的提煉集體性格的過程,它就像一個介于清楚的、自覺的目標和模糊的、未察覺的命運之間的個人一樣舉棋不定,進退維谷,它對目的和動機的影響常常為人所漠視。顯然,這種基于回憶的心理學論文已受到心理分析發(fā)現(xiàn)的影響。
米歇爾·??碌闹餮芯苛艘环N特殊的情形:理性與瘋癲、理智健全者與神志不清者之間的區(qū)別。這種區(qū)別在中世紀并不為人所知,那時,瘋子(le fol)和其他遭社會遺棄者一樣,或多或少有些神秘地被人視為上帝的使者。然而,在17世紀,出于當時對社會秩序的酷好,精神錯亂者第一次遭到殘酷無情的監(jiān)禁。這個時代將他們視為無家可歸的窮人,像對待罪犯和屢教不改的游手好閑者那樣,將他們逐出這個世界。后來,到了19 世紀,他們所受到的待遇較為公正一些,甚至還很不錯,因為人們認識到他們是病人。盡管人們的態(tài)度有所改變,不過實質問題仍然存在。從古典時代直到今天,西方一直對瘋癲保持一種疏離的態(tài)度,禁止瘋癲的話語,清除瘋癲病人。因此,透過表象人們可以發(fā)現(xiàn),理性的勝利伴隨著一場漫長的、無聲的動蕩;這場動蕩幾乎無人察覺、無人知曉,但它是與理性主義和古典科學的眾所周知的勝利互為補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