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意到老徐的煎餅攤，是那天去買煎餅時，見一坐在輪椅上的女孩停在煎餅攤旁，歡快地對推輪椅的媽媽說：“就是這家！這條街上，只有這家是門口放著茉莉花的，好香，我大學在這里吃了四年的煎餅啊。”

排隊等著老徐攤煎餅，才知這對母女是從江北趕來的，開車四五十分鐘，帶著折疊輪椅，就為了圓女兒一個夢：再吃一回老徐煎餅。

女孩畢業(yè)后，這條連接兩所大學的窄街出新了，煎餅攤被挪到了更偏的地方，很難找。但根深蒂固的記憶幫了女孩，她一路尋一路問：要找那家鏊子有80公分的煎餅攤，門口，攤煎餅的人放著好幾盆茉莉花和珠珠花。對了，就是那個既攤棕色煎餅又攤米黃煎餅的老徐煎餅檔。

攤主夫婦小忙了一陣，把我前面的客人都打發(fā)走了，開始為輪椅上的女孩攤煎餅，畢業(yè)一年了，老徐還能一口報出女孩的喜好，“要地瓜干和高粱糊攤的煎餅，不要蔥，醬要甜的，辣醬只能放一丁點兒，藥芹絲和土豆絲要擱多，是不是這樣？”

見老徐還記得她大學時代的口味，女孩的眼圈都紅了。老徐飛快地用油擦子在鏊子上掃涂一遍，在鏊子上舀一勺面，掄起膀子，手腕輕轉，眨眼間，竹筢子已將冒著熱氣的面團推成一個圓，再在薄面餅上夾菜，涂醬，撒上芝麻，幾乎是在半分鐘之間，面香和菜香已經飄出。老徐再將一張脆餅一折為二，壓在餅身中央，用鏟子沿鏊子邊把攤好的煎餅折包成長方型；反過來，在鏊子上略炕一下，讓餅身略略發(fā)出焦香；再過半分鐘，老徐已將煎餅從中勻切為二，分別裝袋，遞給女孩和她的媽媽：“你女兒老坐著，活動量小，從來都是跟推她來的同學分吃一個煎餅?！?/p>

女孩再次感慨：“叔叔還記得我的飯量。”

老徐笑：“五年前，第一回見到你就感覺你特別——坐在輪椅上，比誰都愛說愛笑。我跟老伴說，也沒見女孩的媽媽跟來陪讀，可憐見的。問你，你說學校已經挺照顧你，把你安排在一樓的宿舍，還敲掉一小段臺階，修了個可供輪椅出入的坡道。‘媽媽么，有媽媽的事，是我不要她陪的。要不然我再大一點，也不會洗床單，不會曬被子?！?/p>

老徐記得女孩說她讀財會專業(yè)：“我這種情況，為將來好找工作，可選的專業(yè)很少?！迸⒌目跉夂芷届o，并沒有夾雜任何怨懟。那種為前程憂慮的隱痛，就像一朵快速穿行的云，眨眼間就突破幽暗，被太陽鍍上金邊。“不過總算有大學肯錄取我，我蠻知足。找工作的事以后再說?！崩闲煊浀门⒁姷教麓膳枥镂孱伭牟舜a兒的驚喜，除了土豆絲、海帶絲、豆腐干絲和雪菜末這幾樣常備的，竟還有野芹菜和豌豆頭，有黃瓜絲和一種粉紅色的水蘿卜擦成的絲，有南瓜絲，女孩說：“比我們學校食堂還豐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