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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紐倫堡還是全民遺忘?(2)

沒有寬恕就沒有未來 作者:(南非)德斯蒙德·圖圖


在罪惡的通行證制度下,黑人的行動自由受到極大限制,每天都有許多人因此被捕。16歲以上的所有黑人都必須攜帶通行證。如果警察要求出示通行證而你恰好沒有帶在身上,就被視為違法,即使解釋你只是出來買包煙,通行證忘在辦公室的西裝口袋里,也無濟于事。整個制度就是要剝奪你的自我價值。黑人沒有權(quán)利進(jìn)入城區(qū),能進(jìn)城完全出于其主子的慈悲和恩惠。每天都必須出示通行證,否則就得加入蔚為壯觀的戴上了手銬的違法者的長隊,而警察則等著湊滿足夠的人然后把他們?nèi)M(jìn)一輛輛軍車。這一切帶來的日復(fù)一日的當(dāng)眾侮辱是難以言表的。這種軍車叫做載人面包車或Kwela-Kwela(來自警察用科薩語向他們的俘虜叫喊的“上來,上來”)。堂堂正正的人被關(guān)進(jìn)慣犯的囚室,第二天又被法庭上辦案的出奇速度搞得大惑不解:每人兩分鐘,一種“載人傳送帶”式的正義。未及他們叫出“納爾遜·曼德拉”的名字,這些人就已經(jīng)被認(rèn)定有罪,并判處了過重的罰金或監(jiān)禁。這種違反人權(quán)的遭遇是幾乎每一個黑人都曾經(jīng)歷過的。

我還清楚地記得我曾陪伴做老師的父親進(jìn)城。當(dāng)他也被毫不例外地攔住時,我的心里是多么為他難受。不過也有蹊蹺的事。由于他受過教育,他有資格享受所謂的“豁免”,普通的通行證法對他不適用,他享受其他黑人沒有的特權(quán),即可以購買專供白人的酒而不必?fù)?dān)心被捕。但為了讓警察知道他享受豁免,就必須攜帶并出示他的高級文件—豁免證。因此,他也無法免遭被攔住去路、被喝令出示豁免證的當(dāng)眾侮辱。這讓我感到惡心。

我們的許多鄰居還遭受了更侮辱人的入戶通行證檢查。家是一個人的堡壘?根本沒有這回事。警察專挑最能讓人煩的凌晨時分闖進(jìn)來,大叫大嚷著把人們轟下床,沒有一點起碼的禮貌:“Kom, Kom―maak oop, julle verdomde kaffers.”(快點兒打開!你們這些可惡的黑鬼?。┮虏徽隗w的母親惶恐地瑟縮著,孩子們發(fā)出尖叫,做父親的則無力地站在那里,一點也沒有男子氣概,在自己的孩子面前喪盡尊嚴(yán)—好像他根本就不存在。在法律的眼里,他是無足輕重的,只有三等公民的最低權(quán)利。

降臨到頭上的常常不是什么大事、什么令人發(fā)指的惡行。不,那是一些日常的騷擾、瑣屑的無禮行為和細(xì)碎的侮辱—尊嚴(yán)不總是被踩到腳下,也不總是被長筒皮靴踐踏,盡管這樣的情況也同時存在。比如陪父親去商店時就經(jīng)常碰到。父親是個有教養(yǎng)、有尊嚴(yán)的人,但柜臺后面的小丫頭竟張口叫他:“嗨,小子!”她這樣做僅僅因為她是白人。我的心為我的父親死了許多次。他常常不得不強扮笑臉討好沒有家教的壞孩子。我知道他對此無能為力,即使到別的商店,也會遭到同樣的對待。有時也有例外,但罕見得如煉獄中的冰雪。這種待遇貶低了我們的人民,深深地侵蝕了他們的自尊心。

我擔(dān)任教長、后來擔(dān)任大主教來到約翰內(nèi)斯堡時,麗雅和我須經(jīng)“批示”方可進(jìn)入城區(qū)。我們必須到土著人事務(wù)專員辦事處,在通行證上加蓋適當(dāng)?shù)挠≌拢允驹谖揖腿谓搪毱陂g允許我們住在約翰內(nèi)斯堡。許多黑人必須排長隊等待,而白人主子們要么在談天、要么讀報、要么飲茶。等他們終于屈尊辦案時,也從不會以禮相待,而是吆三喝四,讓本來已經(jīng)暈頭轉(zhuǎn)向的鄉(xiāng)下人更加無所適從。黑人官員的態(tài)度稍好一些。麗雅被允許作為我的配偶住在約翰內(nèi)斯堡,她遭受的是雙重歧視—作為黑人,還作為婦女。她甚至享受不到黑人男性的那點可憐的權(quán)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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