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和此評完全立足于中國藝術(shù)的獨特系統(tǒng)之內(nèi),所運用的觀點也都自傳統(tǒng)中來。如‘詩思’即是說‘畫中有詩’?!犯瘛彩莻鹘y(tǒng)談藝者所特別強調(diào)的。藝術(shù)創(chuàng)作的‘品格’和藝術(shù)家本人的‘品格’密切相關(guān),這是我們在中國文學史和藝術(shù)史上常常碰見的一個論題;至于如何相關(guān),則歷來說法不同,這里不必深究。無論如何,這是從以‘人’為中心的基本立場上發(fā)展出來的?!庇嘤r先生這一點評正中肯綮,張充和的早期文章總是“從‘人’出發(fā)”,她不厭傳統(tǒng),但也并不急于接受現(xiàn)實,她總是有自己的主張,例如,當別人開始接觸新文學、新事物、新思潮時,她卻偏安在拙政園破落一角,對著一個殘碑上的幾個字研讀大半天。當她踏入佛堂后,人家說在心里按照左右腳進門起,數(shù)羅漢數(shù)到自己的年齡數(shù),就是自己未來的樣子。而她偏要質(zhì)疑:“現(xiàn)在仍然有那股傻勁,向羅漢堂中找自己。卻更有一股傻勁在這個世界中尋找自己。也許是自己太糊涂,也許太囫圇,連自己都找不到了。找到的自己,總不是理想的自己?!保ā读_漢》)
最能體現(xiàn)張充和“從‘人’出發(fā)”文風的是《隔》:一個仆人的小兒子,成為充和在大族院落成長的伙伴,兩小無猜,淳樸干凈,忽然有一天,這孩子長大了,再回到充和家時,眼睛、鼻子、嘴巴、笑渦都還在,但不再開口說話,不再敢高聲地笑,也不敢攀爬滑溜溜的大柱子,最受不了的是他還向她跪下磕頭?!盀槭裁此辉倮业氖秩ズ髨@摘黃瓜,摘扁豆?為什么他不采一大束諸葛菜的紫花來裝飾我一頭一身?”“你這么恭敬叫我冷,你這么膽怯叫我怕,而你又這么穩(wěn)重端莊是在叫我老了。”……
記得金安平女士的《合肥四姊妹》里曾引用過這一情節(jié),當時也說這傭人的孩子是充和的小時玩伴,或許這根本是充和的“虛晃一槍”,她筆下總是充滿著真實的虛幻,讓人不經(jīng)意間陷入其中,久久走不出她那短短的迷局。
最后說明一點,對于張充和女史的原文,盡可能不做修改,因此個別地方可能讀起來不大通暢。此次選出來的,還有個別字看不清楚,一律留出空格,確保原汁原味呈現(xiàn)。
二○一三年十月十日 一水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