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病房里有兩三個陪護,一個神情憂郁的女人坐在病床邊上,是副區(qū)長的妻子。我跟她聊了幾句。她說,自家只是普通的家庭,丈夫是辛辛苦苦提升上來的,根不像網(wǎng)上傳的什么大官;更沒有提出人去世了授予什么烈士,只是要求全力搶救;可是現(xiàn)在她們感覺,政府不愿意在丈夫身上花錢,說是用最好的藥,并沒有做到,譬如一種據(jù)說很有效的進口藥,要九百塊一支,醫(yī)院就說沒有。
讓她想不通的是,政府還對外宣傳說要給丈夫和兇手用同樣的藥治療。一個是因公受傷,一個是縱火的兇手,怎么能一樣的待遇呢?丈夫生前盡職盡責,遭到報復(fù),可他的命似乎和一個殘疾人差不多。這使她感到炎涼。
她的臉上并無眼淚,卻有隱約的紋路,或許是因為太疲勞而枯竭了。我不知回答她什么,只好離開,去尋找她說的ICU (重癥加強護理病房)。這是一個近兩年我在突發(fā)事件中熟悉起來的詞。
ICU病房在上一層樓的中段,門虛掩著,開著一條縫。這使我感到意外,印象中似乎ICU是應(yīng)該無菌的,而我這樣推門窺視也可能帶來風險。病房里并無護士,但終究和一般病房不同,似乎是藍色的,這是一種聯(lián)系到消毒的色調(diào)。房間很寬大,一架屏風隔開了兩張病床,奇怪的是,只有一張床上有人。
從門口遠遠望過去,病人完全包裹在白色的繃帶里,體型顯得胖大,有種平和的感覺。沒有呻吟,似乎這個人只是在睡著。幾條管子插進白色的繃帶,提示著真實的情形。我克制著自己,沒有走進病房去看清他。
傷者的被單下伸出了兩條腿,看來是區(qū)長。那么火腿并不在這間病房里,盡管據(jù)說他的傷勢更嚴重??磥韮扇说玫降闹委熁蛟S并不一樣。
我最終沒有在醫(yī)院里找到火腿。
三
回雁峰的后坡,在一排題名“船山書院”的仿古建筑后面,保留著幾間老房子,圍著一帶竹林。在一塊說明牌上,我得知這里是王夫之讀書處。在他踏上顛沛流離的故國歲月之前,青年的隱秘被這一帶竹林保守著。
似乎只是在這個地點,觸到失蹤歷史的蕭索氣息,而非嗆人的煙火味。大半年之前,我由于一次更大的火災(zāi),來過衡陽一次,完全無法把這座城市,和瀟湘源頭或屈子詩意聯(lián)系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