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一個默默耕作的農(nóng)民,到享有盛名的學者,靠的是自學。在人才薈萃的中國社會科學院脫穎而出,非有過人的毅力和堅強的意志,不足以成就他的聲名。他粗茶淡飯,生活儉樸,日用器物樸素無華,他甚至不修邊幅。而他孜孜以求的是筆耕不輟,到晚年又致力于新的領域,編纂治國理政的經(jīng)史語錄,憑他旺盛的精力和見識,一路攀登,在學術園地耕耘,真可謂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在他年事已高退休后,所里不再有他的辦公室和座位,可每到上班時日,他仍然準時到所,沒有地方待,就輪流在這一辦公室、那一辦公室轉(zhuǎn)一轉(zhuǎn),年復一年,年年月月如此。我每逢看到他拎著小包到所里轉(zhuǎn)悠,就涌起一分感動。近代史所有一批老專家,長年埋首書案,以所為家,已故樊百川、何重仁吃住在所,一年一度的春節(jié)也常不回家。有時一人獨處,辦公室門口還貼上條子:“非要事請勿入內(nèi)”,足不出戶,專心致志到不食人間煙火的地步。雖然這未必是做學問的最佳選擇,但在利欲橫流的濁浪中,他們心無旁騖,孜孜以求學業(yè)的精進,真是可圈可嘆! 蔡美彪先生每日步行四站路到所里辦公,風雨無阻,幾十年不輟,這不是出自所里的要求,也不是家無讀書之地,而是對研究所相依為命的一份情懷。從出校門到研究所,長于斯,成名于斯,終老于斯,一生的喜怒哀樂,進退榮辱,莫不與研究所聲息相連,命運與共。在他們的心目中,研究工作不是謀生的職業(yè),而是一種信念、操守和生活方式,雖到頤養(yǎng)天年的歲月,仍然老而彌篤,視其為第二生命,在學海中忘情地跋涉,直到最后一息。研究所能否為這樣壯心不已的老人留下一席座位,使他們的身心有所棲息哩?
丁先生晚年患有老年性癡呆,外單位請他赴會,對很熟悉的地方他也常常跑錯,有時直到會議終了才摸進門,弄得人們再也不敢請他出席。可我觀察他到所里來,卻從未走錯地方,可見這是烙在他心靈深處的一方樂土,刻骨銘心。
看著這一代人日漸凋零,我有一股為他們留下背影的沖動,也許后世不再聽到他們的聲息,但能讓后人重睹前人的追求和風采,也是我由衷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