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子孤獨了,會去創(chuàng)造一個世界
貝多芬《第四鋼琴協(xié)奏曲》表達某種極化意識——瑙姆堡大教堂的獨絕——李斯特的《塔索的悲傷和勝利》——尼采對德國的乖張態(tài)度——尼采與滕尼斯、莎樂美——接近成熟的詩人乃是永遠成熟不了的神——精神之遺存乃是偉大生命的唯一目的——“愛者啊,要呼喚”——尼采學(xué)說中的肉體意識——尼采以醉來概括審美——“文化性瘋癲”——尼采聽貝多芬《第九交響曲》——頌音樂——尼采與非邏輯性——尼采和瓦格納關(guān)系的正與反——也許是尼采的天使幻想——“偉大的激情”
無疑地,尼采是偉大的。
至少,他是敢言到極致,善言到極致,無論其所言有些是多么矛盾的,多么不合情理的,乃至如瘋?cè)怂浴?/p>
偉大者,必得迷狂嗎?不迷狂的偉大者,倒真是鳳毛麟角。有的偉大者,真的完全瘋了,如尼采,如荷爾德林。
做一個完全瘋了的偉大者,很難。
柏拉圖說:“有這種迷狂的人見到塵世的美,就回憶起上界里真正的美,因而恢復(fù)羽翼,而且新生羽翼,昂首向高處凝望,把下界一切置之度外,因此被人指為迷狂。如果他見到有一個面孔有神明相,或是美本身的一個成功的仿影,他就先打一個寒噤,當(dāng)他凝視的時候,寒噤就經(jīng)過自然的轉(zhuǎn)變,變成一種從未有過的高熱……在這過程中,整個靈魂沸騰跳動,正如嬰兒出齒時牙根又癢又疼……這疼喜兩種感覺的混合使靈魂不安于他所處的離奇情況,仿佛不知所措,又深恨無法解脫,于是他就陷入迷狂狀態(tài)。”
傅雷說:“赤子孤獨了,會去創(chuàng)造一個世界?!边@創(chuàng)造世界的,就要具備兩個條件,第一,他是一個赤子,第二,他還要孤獨。“赤子孤獨”,多可憐的事兒!不是孤獨的赤子,而是赤子孤獨,“孤獨”成為一個過程,突出了孤獨的過程意義,這個過程,正是新世界的誕生過程。
迷狂的過程又是怎樣的?首先要有迷狂的條件。至少,對于荷爾德林而言,他需要世界預(yù)備一個蒂賓根給他,需要世界預(yù)備一個知書達理、崇拜詩人的木匠“齊默爾”給他。
對于尼采而言,世界預(yù)備了瑙姆堡和魏瑪給他,還預(yù)備了能料理他的生活的母親和妹妹給他。
茨威格如此寫過發(fā)瘋后的尼采,那時,他被帶回了他的故鄉(xiāng)瑙姆堡,他的母親還可以照料他。“于是,人們有時就見到一位老太太帶領(lǐng)著病人穿街過巷,仿佛他是一只大笨熊似的,做遠程的散步。為了讓他的精神有所寄托,她不斷地念詩給他聽,他毫無表情地聽著;她靈活地領(lǐng)著他在好奇地凝視他的人們身邊、在他厭惡的馬匹旁邊走過……讓他坐在鋼琴旁邊,這心不在焉的人就會在那兒一連幾個小時天馬行空式地即興演奏,她讓他盡興地彈,只是不讓他演奏瓦格納的作品”?!艾F(xiàn)在,榮譽找上門來,陌生的人遠道跋涉,朝圣般地來到瑙姆堡,在世時對他誤解的朋友們也前來拜訪,但都是徒勞的——為時已晚。他什么都不認識了,像一頭臨死的獅子,威風(fēng)凜凜,叫人望而生畏,卻以失神的眼睛呆看著親友們——要真實地描繪在這種極端孤寂中度過的十五年時光,對于一個人的想象力來說,會成為危險的、幾乎是痛苦的任務(wù),因為它必須在無邊無涯的空間里展開這出悲劇,這出獨角戲沒有別的布景,除了這個獨孤地忍受痛苦的人之外,沒有別的演員”。
喔!一連幾個小時天馬行空式地即興演奏,妙極了!
我特意去了瑙姆堡。我想努力去傾聽那上百年前發(fā)出的那對母與子的足音。還能聽到嗎?如同聽到一百多億年前大爆炸遺留下的宇宙背景輻射一樣。
秋意在那一天特別顯明了一些,列車經(jīng)過的山巒上可見簇簇見黃見紅的葉兒了。瑙姆堡的人口為3萬2千人,由于處于原東德地區(qū),一種先入為主的心理讓我感覺它特別警覺和充滿自我防護意識,遺留著某種主義的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