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姬傳
五十年前在天津,陳彥衡師約觀孟小冬女士之《失空斬》于大羅天劇場,孫佐臣操琴;一九三六年曾在上海觀其余派劇目十余出。一九四八年獲睹《搜孤救孤》,藝已精能,爾后即不復再見,嗣聞病逝臺北。不勝凄愴,壬戌冬偶成一律:
丁沽初睹玉精神,羽扇綸巾意態(tài)醇。
殫志尋師求絕藝,余門立雪得傳薪。
滄桑幾度魚書隔,瀛海驚聞墓草醇。
回首春申歌舞地,繞梁遺韻落芳塵。
一九三八年十月二十一日——舊歷八月二十八日,孟小冬在北京泰豐樓飯莊拜余叔巖兄為師。叔巖以全力培養(yǎng)小冬,大約五年光景(按叔巖于一九四三年逝世),據曾為余叔巖操琴的王瑞芝告訴我:余先生在病中還掙扎著為孟小冬說身段。我的推測,叔巖當時已知他的尿血癥是致命的病,很想把他一生愛好而求師訪友得來的藝術延續(xù)下去,就選中了孟小冬。小冬的嗓音清亮醇厚,天賦條件超過了老師,扮相身材修短合度,也具備了正工老生的氣度,而她虔心學藝的志愿,使老師感動,因而無保留地傳藝。
一個名藝人,多半珍惜自己的藝術,希望找一個有天才而求知欲特強的學生。大約在一九五九到一九六三年間,我曾目擊老藝人楊寶森為鄒慧蘭女士說“旦角云手”表演基本功,那時寶森的身體也是風燭多病殘年,但竭力掙扎著給她細說,那種一絲不茍,剖析毫芒的精神毅力,使我感動。我記得寶森曾對我說:“我家這套表演基本功不好學,我物色多年才找到慧蘭,我要盡快把她教會,以報答政府對我晚年的照顧?!?/p>
上面所舉二例性質相似而后果不同,據叔巖的內弟陳少霖(老藝人陳德霖的兒子)談起他的姐夫而兼老師的余三爺,在病中教孟小冬時,引起叔巖續(xù)娶夫人的反感。在叔巖逝后,她竟在靈位前焚化了余老師手抄的劇本、學譚派表演的日記,使余門弟子非常憤慨,認為是梨園行的重大損失。
楊寶森先生逝世后,他的夫人和鄒慧蘭非常親密,曾把寶森生前用的煙袋荷包送給干女兒,作為紀念。她們二人好像親母女那樣親熱,慧蘭在十年動亂中經濟困難時,還按月送錢給師娘零花。
慧蘭還遵照老師遺言,正在寫一本《身段譜口訣論》,把乾隆年間專談身段表演的《明心鑒》、《梨園原》與楊氏表演體系作對比分析,詳論淵源發(fā)展,鄒慧蘭曾向藝術大師梅蘭芳、于連泉(筱翠花)、張傳芳、周傳瑛先生學藝,并據焦菊隱先生的建議,用身段譜口訣解釋京、昆傳統戲曲及表演現代人物在舞臺實踐中的效用,使學習者易于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