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我勸他快走,并向農(nóng)舍走去(房子在布克斯郡,是約翰·勃朗老人的,老人是勃朗將軍的祖父,將軍曾在上次那場“為了逼詹姆士·麥迪孫退位”的戰(zhàn)爭里給了我們的胡子兵一個(gè)迎頭痛擊)。本來我可以就在那里過夜,可是由于他三生有幸,是在太太的嚴(yán)厲管束下過活,連我也不得不離開了。因此,我就急于上路。可是不!他一定要打下第一百只鷓鴣!我說路不好走,又沒有月亮,有種種危險(xiǎn),但他根本不聽。被我們驚散了的可憐的鷓鴣正在四周叫喚著。突然之間,有一只從他腳下飛起,當(dāng)時(shí)他正站在有三四吋高的麥苗的田里,立即開槍,可是沒有打中?!昂昧?,”他邊說邊跑,像是要去拾起那只鷓鴣似的?!笆裁?!”我說,“你該不是說你打中了吧?那鷓鴣不但沒死,還在叫呢,就在那樹林里!”樹林離我們約一百碼。他用在這種情況下常用的一類話,一口咬定說他打中了,而且還是親眼看見鷓鴣落地的。我呢,也用在這種情況下常用的一類話,一口咬定說他沒有打中,而且還是我親眼看見那鷓鴣飛進(jìn)樹林的。一百次里失手一次,這可太嚴(yán)重了!難道就丟掉這樣一個(gè)名垂不朽的大好機(jī)會(huì)?他平常是一個(gè)和善的人,我也很喜歡他。這時(shí)他說:“老兄,我確是打中了。如果你定要走開,而且連狗也要帶走,叫我沒法找到這只鷓鴣,那么請便吧,狗當(dāng)然是你的?!边@話叫我替他難受,我就用十分溫和的口氣對他說:“別提狗了——伊文兄,剛才那只鷓鴣是從那邊地上起飛的。要是它真的落了地,這樣一片平整光滑的綠草地上還能看不見嗎?”我說我的,他可已在尋找了。我只得叫了狗來,也裝著幫他尋找。這時(shí)我已不在乎走夜路的危險(xiǎn),倒是可憐起這個(gè)人的毛病來了。在不到二十碼的地上,我們兩人眼睛看著地,走了許多來回,尋找著我們彼此都完全明白是根本沒有的東西。我們各從一邊起始,到中間交叉而過。有一次我走過他之后,恰好回頭一看,這一看不打緊,只見他伸手從背后的袋里拿出一只鷓鴣,扔在地上。我不愿戳穿他,趕緊回頭,仍舊裝著到處尋找的樣子。果然他一回到剛才扔鷓鴣的地方,就用異常得意的聲調(diào)向我大叫:“這兒!這兒!快來!”等我走上去,他就用手指點(diǎn)著鷓鴣,同時(shí)眼睛緊盯著我,口里說:“你瞧,科貝特!我希望這是對你的忠告,以后萬萬不要再任性了!”我說:“好,走吧?!边@樣我們兩人就興高采烈地走了。到了勃朗家里,他把這件公案告訴了他們,得意洋洋地大聲拿我取笑。以后他也常常當(dāng)我的面說起此事。我一直不忍心讓他知道:我完全明白一個(gè)通情達(dá)理的高尚的人,怎樣在可笑的虛榮心的勾引下,干出了騙人的下流事情。
(王佐良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