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微博上有許多人在轉(zhuǎn)鄭念(1915-2009)晚年的照片,她有一雙老年人罕見的、幽邃又晶亮的眼睛。時光自然也磨蝕了她的容顏,但老太太奪目的美麗,透過歲月的煙塵,依然清晰地浮現(xiàn)出來,惹得人人驚嘆。
鄭念原名姚念媛。她父親曾留學日本,后任北洋政府官員。徐鳳文在“天津:當浮華已成往事”一文提到,1931年,她在天津南開女中念書時,曾四次登上《北洋畫報》封面。鄭念后來畢業(yè)于燕京大學,二十世紀三十年代留學英國,就讀于倫敦政治經(jīng)濟學院,在學校認識大她五歲、正在攻讀博士學位的中國留學生鄭康祺。他們結(jié)婚并完成學業(yè)后,抗戰(zhàn)已爆發(fā),兩人1939年來到戰(zhàn)時陪都重慶,鄭康祺任職于外交部,后被派駐澳大利亞。他們的獨生女兒鄭梅萍于1942年在堪培拉出生。
1948年秋,鄭念夫婦回國。上海解放后,他們留在大陸,鄭康祺曾擔任市長陳毅的外交顧問,后出任英國殼牌石油公司上海分公司總經(jīng)理。殼牌石油是1949年后唯一留在大陸的西方石油公司。1957年,丈夫患癌癥去世,鄭念擔任英籍總經(jīng)理的顧問,有時代理總經(jīng)理,直到“文革”前夕殼牌石油公司撤出大陸。
在五六十年代,像她家這樣完全維持了舊日生活方式的家庭,寥寥無幾:跟外國友人往來,有男女仆人和廚師,生活精致優(yōu)裕,家里陳設明清古董,穿旗袍而不穿解放裝——她的英國朋友說,她家“是這個色彩貧乏的城市中一方充滿幽雅、高尚情趣的綠洲”。這種既優(yōu)越也不乏張揚的生活方式,在越來越無產(chǎn)階級化的上海,即便是作為統(tǒng)戰(zhàn)對象,仍然顯得太與眾不同,可能也令某些人側(cè)目。
除了丈夫過早離世,鄭念作為學生、外交官夫人和外資企業(yè)高級職員的前半生,基本上是風和日麗、水暖花香的。“文革”浩劫,徹底摧毀了鄭念的生活,她淪為單身牢房的階下囚,遭監(jiān)禁數(shù)年,在上影廠當演員的獨生女兒也被迫害致死。1973年出獄后,她住在上海太原路,雖然處境與獄中比已有天淵之別,但她仍被暗中監(jiān)視。著名學者朱大可少年時代曾與她在太原路相鄰,他還清楚地記得,鄭念的風姿綽約、孤寂高傲以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戒備眼神。
1980年,鄭念離開上海前往香港,后來定居美國。臨走前,她按自己“文革”前立的遺囑,將收藏的文物捐獻給了上海博物館。1987年,鄭念出版英文版回憶錄《上海生與死》(Life and Death in Shanghai),轟動英美文壇。這是最早在海外出版的講述“文革”中個人遭際的作品。1988年,程乃珊與母親潘佐君將其譯成《上海生死劫》一書,由浙江文藝出版社出版,首印五萬冊,很快銷售一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