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笑(續(xù))

歷史如此年輕 作者:田東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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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27日的香港鳳凰衛(wèi)視“文濤拍案”欄目,解析4月份去世的張春橋。正史、野史,在文濤那里融為一爐,一張嘴來得妙趣橫生,新聞真是被他給說“活”了。文濤剖析的是張春橋的性格和手腕,其中說道,張春橋平時總是扳著面孔,在執(zhí)掌《解放日報》的時候,鄰居們碰到他打招呼,他能點個頭算不錯了,沒有笑的模樣。當然,張春橋也是會笑的,至少他有笑著的照片存世。印象之中,在黨的“十大”主席臺上,他和江青坐在一起的那張照片就在笑,而且笑得很開心??雌饋恚男ψ⒁獍盐辗执?,看場合或心情,該笑的時候自然要笑。

魏有位叫元萇的,則真正是從來不笑。按道理,他出身皇族,世襲侯爵,仕途先天就安排好了,生活也無憂無慮,應當滿心歡喜才是,但不知怎地,這人就是高興不起來,“雖有吉慶事,未嘗開口而笑”。孝文帝拓跋宏把都城從代遷到洛陽時,元萇“以代尹留鎮(zhèn)”。在臨別之際的宴會上,孝文帝“別賜萇酒”,但元萇沒有一點受寵若驚的感覺,“雖拜飲,而顏色不泰”。拓跋宏忍不住了,說:“聞公一生不笑,今方隔山(河),當為朕笑?!瘪R上就要分手了,不知什么時候再見面了,別還是這么陰沉著臉,起碼為我笑一笑吧?皇帝當面開了尊口,仍然是“竟不能得”,元萇硬是不笑。拓跋宏無奈地認為這不是跟誰過不去,而是生性如此:“五行之氣,偏有所不入。六合之間,亦何事不有?!贝嗽捯怀?,惹得在場的人們“無不扼腕大笑”。

元萇一生不笑,然而常笑的人也未必就是心地善良的人。比如唐高宗時的李義府,他倒總是一副笑的模樣,“與人語必嬉怡微笑”,但是當時的人們都看出來了,他那是“笑中有刀”。別看他表面在對你笑,實際上可能正在盤算你。李義府陰險到了什么程度?“欲人附己,微忤意者,輒加傾陷”。因為他這種“柔而害物”的性格,人們還給他起了個外號叫“李貓”。有一次,李義府看到犯婦淳于氏長得比較漂亮,流了口水,“囑大理丞畢正義求為別宅婦,特為雪其罪”,用《舊唐書·王義方傳》里直截了當?shù)恼f法,就是“枉法出之”,然后包養(yǎng)起來。事情敗露,畢正義“惶懼自縊而死”,李義府卻沒受什么觸動。這時,侍御史王義方挺身而出,他已經預料到了彈劾此等人物的可能后果,之前先征求了母親的意見,母親深明大義:“昔王陵母伏劍成子之義,汝能盡忠立名,吾之愿也,雖死不恨?!蓖趿x方乃上疏請求朝廷,要“雪冤氣于幽泉,誅奸臣于白日”。果然,王義方被高宗認為“廷辱大臣,言辭不遜”,左遷為萊州(今山東掖縣)司戶參軍,“而不問義府之罪”。李義府更加得意了,當面對王義方挑釁道:“王御史妄相彈奏,得無愧乎?”王義方氣得回答:“仲尼為魯司寇七日,誅少正卯于兩觀之下;義方任御史旬有六日,不能去奸邪于雙闕之前,實以為愧?!币簿褪钦f,孔夫子上臺七天就殺了少正卯,我王義方干了十六天御史還拿不下奸賊,的確是以此為愧啊!

唐玄宗時的李林甫,也是“面柔而有狡計”,時人稱之為“口有蜜,腹有劍”。后世比喻嘴甜心毒的成語“口蜜腹劍”,就是因此而來??谟忻?,不難讓人想象出李林甫待人接物,那該是一副怎樣滿臉堆笑的面孔。不過,既然“腹有劍”,就是一個十分兇險的人物。《資治通鑒》有這么一小段概括:“李林甫為相,凡才望功業(yè)出己右及為上所厚、勢位將逼己者,必百計去之;尤忌文學之士,或陽與之善,啖以甘言而陰陷之?!钡搅送砟?,李林甫更“溺于聲妓,姬侍盈房”;因為壞事干得太多,“常憂刺客竊發(fā),重扃復壁,絡板石”,把家里武裝得森嚴壁壘還不夠,還要“一夕屢徙”,搞得“雖家人不之知”,弄不清他每天晚上究竟在哪兒過夜。

《魏書》對元萇作結說:“中年以后,官位微達,乃自尊倨,閨門無禮,昆季不穆,性又貪虐,論者鄙之?!边@樣看來,不笑的元萇與善笑的李義府、李林甫,在本質上是“殊途同歸”的。那么,這些活生生的歷史也就提醒我們,對任何人物包括對張春橋的評價都是一樣,流芳還是遺臭,倘若以為先天的生理特征已經作出了某種預示是荒誕的,也是沒有意義的,歸根到底要看他后天的作為。

2005年6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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