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了不起的蓋茨比vs虛弱的菲茨杰拉德(5)

有時 作者:徐瑾


小說之中,蓋茨比怎么能夠不愛黛西,也正如黛西不會選擇蓋茨比一樣,“太正常了”,而在現(xiàn)實之中,童話禁不起成人世界的物換星移,菲茨杰拉德和妻子珊爾達未能曲終人合,也幾乎是必然。

在《了不起的蓋茨比》結(jié)尾,敘述者尼克離開蓋茨比別墅的最后一個晚上,不僅感受到蓋茨比對于綠燈的期待,也總結(jié)了其不可避免的悲劇性,“他(蓋茨比)經(jīng)歷了漫長的道路才來到這片藍色的草坪上,他的夢一定就像是近在眼前,他幾乎不可能抓不住的。他不知道那個夢已經(jīng)丟在他背后了,丟在這個城市那邊那一片無垠的混沌之中不知什么地方了,那里合眾國的黑黝黝的田野在夜色中向前伸展”。

合情合理的悲劇最令人扼腕嘆息,一步步看起來不得不走,到頭來卻都是謬誤,對命運的抗擊與失落的虛空同存,理想的幻滅與永恒的希望對映,這也是《了不起的蓋茨比》的力量所在。雖然我上篇說從情感層面講黛西襯不起蓋茨比的深情,但蓋茨比對黛西的追求也超越情感而是一種理想,其偉大也不因黛西的不登對而付之闕如。

“黛西”可以是一個隱喻,無論是小說中的女神還是生活中的嬌妻,無論是否值得,無論是否得到,最終恐怕難逃毀謗與幻滅,就像菲茨杰拉德晚期的喃喃自語“在靈魂的真正的黑夜里,日復(fù)一日,永遠(yuǎn)是凌晨三點鐘”。畢竟,長的是人生,短的是夢想,但是支撐人生的,就是那盞似有若無的“綠燈”,真假不計。

菲茨杰拉德往往被視為“垮掉的一代”的精神代言,但垮掉的又豈止是一代人?觸目所及,如果有心,何處不是瘡痍、沉疴?正如菲茨杰拉德所言,所有的人生都是一個垮掉的過程,人生有時必須在“努力無用”和“務(wù)必奮斗”這兩種感覺之間保持平衡,甚至“明明相信失敗在所難免,卻又決心非成功不可”,“‘自我’就會像一支箭一樣,不停地從虛無射向虛無,這股力量是如此之大,唯有重力才能讓它最終落地”。

蕭條異代不同時。虛無之中,無處皈依的“自我”何處安放?即使對于小說是否高估有不同評價(譬如在我個人名單里,這肯定不是第一流的杰作之列),盡管如此,《了不起的蓋茨比》在文學(xué)史上應(yīng)該有其相應(yīng)的地位。

蓋茨比并不是完人,發(fā)家可疑,所愛非人,但小說中旁人對于蓋茨比兩個最常見的指控,一是沒進過牛津大學(xué),二是殺過人(包括最后開車撞死茉特爾·威爾遜),恰恰這些都不存在,而他身后事的寂寥,那些從他聚會中汲取歡樂的人反映的“不痛不癢、無關(guān)緊要”,更是反襯毀滅的殘酷。

也正因此,“他們那一大幫子都放在一堆還比不上你”的蓋茨比自有其“了不起”之處,他不僅代表了新世界美國夢的興起與傾頹,更展現(xiàn)了人性中關(guān)于希望的浪漫期待。他不僅慰藉不同時代卻憂傷依舊的年輕人們,也展現(xiàn)出其美國式精神(甚至可以說是人類樂觀而天真那一級)的核心所在:他對于“黃金女郎”黛西的勇敢追求,不僅觸及爵士時代集體情感,也撓到這個民族的癢處,一往無前,無知無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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