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母親一直左右為難：我父親有魅力，當(dāng)他不發(fā)暴脾氣時，他的溫暖和巨大的活力讓我們家暖和。他愛我母親，但是按照自己的愛法去愛，也認(rèn)為母親比他高貴。母親呢，愛他的體格，總能感受到他的魅力，但恨他在金錢上作假、摳門。家里的錢實(shí)在沒幾個?？伤麉s把大部分攥在自己手里，很自私。他讓家里過得捉襟見肘。因?yàn)檫@個，母親蔑視他，跟他打得不亦樂乎。

她甚至與自己對他的愛作斗爭，恨他的魅力。可她又為他生養(yǎng)了5個孩子。她四十多歲那年，他肯定都四十七歲還多吧，他在一次礦難中砸碎了腿骨，從療養(yǎng)院回來后，她像個小姑娘一樣地愛他。他紅

光滿面，得意洋洋地坐在沙發(fā)上，很是受用?？上Ш镁安婚L啊。那年我14歲了，還是第一次明白點(diǎn)兒事了。我曾以為是他讓她的生活痛苦不堪的。好多年里，我都祈禱，讓他要么皈依宗教，要么就去死。那不是我一個人在念咒。那是一個孩子在替媽媽祈禱，因?yàn)樗宰×撕⒆樱⒆訉δ赣H則絕對信任。

我母親一生中都與父親勢不兩立。他如果不受到挑釁，倒是沒有敵意，否則也是個魔鬼。不過，是我母親開的頭。她似乎是不給他活路了。她吝嗇并仇恨自己對他的愛。跟他天生的魅力作斗爭，是出自報復(fù)心。到她55歲去世時，她對他既不愛，也沒了恨。她對他沒了感覺，算是“自由”了。她就是那么死于癌癥的。

她對我們這些孩子的感情也是一分為二的。我們是她的孩子，所以她愛我們?？晌覀円彩恰八摹焙⒆?，所以她有點(diǎn)看不起我們。我是最羸弱的一個，臉色蒼白的鼻涕娃。為此，她對我憐愛有加。她也看不起我，因?yàn)槲沂撬膼矍榛蛘哒f她與他災(zāi)難性的婚姻強(qiáng)加給她的最差的乳臭小兒。她對我充滿柔情。她當(dāng)然是為我才活著的，或者說是我這么認(rèn)為?？墒乾F(xiàn)在，在她去世這些年后，我意識到，她是認(rèn)定我快要死了，那是她秘而不宣的一件事。從我記得的不少小事和我的姐妹們告訴我的一些她說的話中，我意識到，她對我也是看不起的，因?yàn)槲胰玖朔窝?，而且對她懷有變態(tài)的愛。她是把我們都當(dāng)成不如她的下層階級看待的。

我后來得了獎學(xué)金去諾丁漢上中學(xué)了，這時她待見我了，感到驕傲了。我要成為一個小紳士了！不過，我沒跟那些小紳士們交朋友。在學(xué)校里我為人謙和，過得很愉快，但跟那些中產(chǎn)階級的男孩子們沒有絲毫的交情 。因?yàn)槲覐膩頉]有感到同他們有什么關(guān)系，所以也就從來沒有這種可能。我跟他們根本上就兩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