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米麗安 最早給了我寫作的動力,那是我十八九歲的時候。她是一家小農(nóng)場上的窮丫頭。她家甚至比我家還窮。但就是她家的人讓我開了竅。而且是為了她,米麗安,我寫了一篇兒一篇兒的詩歌,還寫了本兒小說。我在家里偷偷兒地寫,假裝在學習功課:是在廚房里寫,周圍是家里人在忙碌。我父親討厭學習,討厭看到書,他恨我們潛心讀書。而我母親則喜歡看到我們?yōu)椤俺鋈祟^地”而老老實實念書。她是想讓我們?yōu)樗龉?。當然,我一寫詩歌或小說什么的她就能明察。她很是精明。我是在學院的作業(yè)書上寫作的,而且是把作業(yè)本插到書架上其他書當中??伤宄?,而且她會趁我不在時讀我寫的東西。不過她從來沒對我說過什么。我也沒對她說起這事。她還知道,我總是把那些寫了東西的紙片帶給米麗安看??蓱z的米麗安,她總是認為我寫得精彩,如果不是這樣的話,我早就不寫了。而對她來講,我或許就不該寫什么東西,因為我從來沒想過當作家,也沒認為自己有什么不凡之處。我通過大學考試后,覺得自己挺聰明,但因為自己身體不強壯,我認為自己比大多數(shù)人都沒有指望,我是個體弱之人!如果沒有寫作,我或許早就死了。是因為我能表達自己的心靈,我才得以活下來的。
直到我22歲上到諾丁漢讀大學學院,一個艷陽暖和天,學院只上半天課,我母親想讓我回家過。我們兩人獨處時,她拿出我重寫《白孔雀》的本子,那一段寫的是新娘在通往教堂的小路上奔跑的情景。她戴上眼鏡,讀起來,臉上露出逗趣的表情來。
“我的兒呀,”她語氣調(diào)侃而不乏嘲弄,放下本子,邊摘眼鏡邊說,“你怎么知道是那樣呢?”
我怎么知道!我的心滯住了。她是把這當成一篇學校里的作文了,把自己當老師了,既和藹又有疑慮。那一刻我從她眼神里看出了她對我的輕蔑,不僅是輕蔑,對我的自負還有點敵視。我或許能按照常規(guī)“出人頭地”,甚至可以當一個周薪三鎊的學校校長,那比起我父親來可是高出了一大截子??晌揖垢乙孔约旱谋臼隆芭睂W校里沒學過的東西!—好么,那就算我膽大妄為了。
于是,我成了倫敦郊外克羅伊頓鎮(zhèn)上的小學老師,教的是男校的孩子,年薪90鎊。我不喜歡干這個,我不是當教師的料。我用晚上的時間寫作,但從不把自己當作家看。寫作讓我感到十分快樂,而且米麗安喜歡我寫的一切。我沒再讓我母親看我寫的東西,怕她又覺得可笑、疑慮。到了現(xiàn)在,讓我的家人感到煩惱的是,我寫的是誰也不想讀的破書。當然他們不想讀,但還是得瀏覽一遍,那是因為,我猜,他們?nèi)匀贿€深深地“愛”我,愛的是我這個兄弟,而不是令人尷尬的D. H. 勞倫斯。